弄玉(138)
来自四面八方的学生站在城门处,手持文书,一个接一个排队入城,御前街上商铺林立,人声鼎沸,茶香酒气混杂交融,一派生机勃勃的市井景象。学生们走进城,穿梭于熙攘的人群中,步履迟缓,走一步看一步,每一步都踏出了对未来的渴望。
京师的繁华超乎想象,令他们心驰神往,每一个来到此地的学生,眺望远处皇城,都仿佛置身于未来梦想的起点。
抬首,皇城的轮廓逐渐清晰。红墙金瓦,雄伟壮丽,宛如空中楼阁飘渺遥远,却又真实可感。城墙高耸,绵延不绝,飞檐角楼,如龙虎腾空,一砖一瓦皆透露着王朝的厚重与尊严。
同窗们迷了眼,江泠环视四方,心中也澎湃激动,热血霎时沸腾。
张教谕怕学生们看傻了,催促大家赶紧回客栈。
江泠收回目光,背着行囊,外面大雪簌簌,客栈点着炭火,温暖如春,进了门,大家跺了跺脚,坐下喝一杯茶,或饮一杯酒,心里的澎湃还没有彻底平静,坐在一起闲聊,无心功课。
江泠钻进屋子,喝完热茶,坐下拿出书开始温习。
来了京城多日,他都没有出去闲逛过,从早学到晚,除了吃饭睡觉,不管什么时候来找他,他都在看书,张教谕对此很满意,放心地出门去探望京师旧友了。
一日,背完书,江泠发现箱子里的笔墨用完了,外面天寒地冻,他不忍麻烦店里的伙计,自己套上厚重的披风出门买东西。
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江泠进了书局,挑了两支笔,一锭墨,付完钱拿着东西就走,一转身,却正好与一孩童撞上。
那孩子四五岁的模样,横冲直撞,也不看路,险些磕到桌角,江泠扶起他,拍了拍他蹭脏的衣摆。
男孩衣着华贵,脖子上挂着金玉长命锁,一看就是家里千恩万宠长大的。
“有没有磕到?”
江泠问道。
男孩摇了摇头。
“宝成,宝成!”
有人连声唤道,江泠抬起头,看到一个贵妇人往这个方向跑来,神情焦急。
他看了一眼,神情一瞬间怔忪。
妇人看到男孩,跑上前,蹲下身一把将他搂住,左看右看,语气有些责怪,“你吓死娘了,雪地路滑,跑那么快干嘛!方才是不是摔跤了,可有受伤?”
“没有,阿娘。”男孩转过头,看向一旁呆怔的江泠,“刚刚这个大哥哥将我扶住了,我没有摔倒。”
妇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少年个头很高,肩身宽阔,气度不凡,神色有微微的呆愣。
见她看过来,江泠下意识垂下眼眸。
数年过去,他快认不出宋氏了,她比他记忆里的更雍容华贵,满头珠翠,年纪好像并没有老多少,看着幼子时,眼睛里的慈爱快要溢出。
宋氏没有认出他,她的注意力都放在幼子身上,抬头说了一句“真是谢谢小郎君了”,便又低下头,牵起孩子的手,拉着他走进书肆。
男孩蹦蹦跳跳,仰头说:“娘,我想看连环画。”
“不是说好来买字帖的吗?你该用心看书,不然做不出题,夫子又要打你手板子。”
“可是我想看嘛,求你了娘,我想买《武松打虎》。”
他撒撒娇,祈求。
妇人微笑,语气宠溺,弯腰点了点他的鼻子,“好好好,给你买,你开心最重要了。”
江泠站在屋檐下,回头看着这一幕,飞舞的雪花飘进他的衣领中,江泠冷得瑟缩了一下,回过头,拎着自己的东西,走出书肆。
宋氏和离后一直待在京城,丈夫是太常少卿,二人育有一子,今年五岁。
至于以前在曲州发生过什么,那都已经过去的事情了。
江泠拂去肩上的霜雪,回到客栈,坐了一会儿,从箱子里翻出叶秋水之前的书信。
他都妥帖地保存着,就连粘了胶水的封口都是完完整整的。
每一封抬头都写着“哥哥嘉玉收”。
江泠打开,看她一点正形也没有的字,读她天马行空的书信,心头那难以言说的波涛渐渐平静下来。
许久,江泠放下信纸,有一个念头势如破竹般,占据心头所有的情绪,难以抑制。
他很想芃芃。
很想。
……
曲州入春后,气候渐热,草长莺飞,叶秋水向人打听到,省试是在二月,她没了心思做生意,虽然与江泠分隔两地,但还是忍不住为他紧张,仿佛要考试的人是她一样。
叶秋水已经许久没给江泠写信了,她怕他忙于功课,自己的信会打扰到他。
其实她积攒了许多信纸,只是忍着没寄出去而已。
二月一到,叶秋水也不爱出去玩了,经常去城外的寺庙上香,为江泠祷告。
能不能考上无所谓,但求京师一行平安顺遂,哥哥早日归来。
王家兄妹邀请几次,不过叶秋水都没有心思玩,他们就陪她一起去山上上香。
“芃芃,你别担心啦,你哥哥肯定能考中的。”
王绪维爬上石梯,“我娘说他是解元,万里挑一,就算考不上状元,总能当上官的。”
“我不求哥哥考什么状元,平安就好。”
寺庙在山顶,山路难爬,王聿章伸出手,轻声道:“芃芃妹妹,来,我拉你。”
叶秋水伸手扶住他的手臂,笑了一下,“多谢聿章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