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235)
同行的男子与她截然相反,身姿修长玉立,双眸深邃,一身藏青色圆领袍,如高山苍松,端庄沉静,他骑着一匹毛色如雪的骏马,缰绳在手中不紧不慢地握着,马前行的步调也沉稳而有节律。
“哥哥,我们去前面,我记得有片地方种着苜蓿草,小白它们爱吃。”
“好。”
叶秋水一扬马鞭,清脆的声音中满是急切与兴奋,“哥哥,你快些!”
话落时烈马已如离弦之箭飞奔而出,江泠微微一怔,旋即驱马跟上。
到了郊外的树林间,叶秋水翻身下马,苜蓿草漫山遍野,这附近有个马场,平时常有人来京郊骑马踏青,马场旁还有个庄子,专门供游人休憩。
叶秋水刚下来,小白看到大片大片的苜蓿草,撅了撅蹄子,打了个鼾,很是兴奋。
她松开缰绳,黑马立刻冲了出去,先是撒泼似的跑了两圈,接着便埋首吃起来。
叶秋水说:“哥哥,你也像我这样,松开绳子,这是我们商队养的马,认路,不会乱跑的。”
江泠点点头,松手,另一匹白马也疾驰出去,一黑一白立在田野间,两匹马互相蹭了蹭头,打了个招呼,很是亲昵。
叶秋水记得先前听人说过,穿过草地便是湖泊,马就丢在那儿让它们自己吃草,她和江泠慢慢走到湖边,坐下。
说起一些公务上的事,江泠问起她在宫里的近况,叶秋水回答,“还好,不是特别累,娘娘们都很好说话,我比较小心,没事就装哑巴。”
皇宫到底是这个世上最为威严神圣的地方,一步不慎,粉身碎骨,叶秋水在宫里很是小心翼翼,虽然她以前也算是一个八面玲珑的商人,但在宫里,谁不是七窍心。
贵人面前做事,就得当哑巴。
那些皇储,权力一类的事情,离叶秋水太遥远了,就是在她面前说,她也不感兴趣。
官家年纪大了,朝中一直在说着立储的事,皇后无子,宫中唯二的两名皇子,其中一个是宰相之女所生,官家忌惮宰相,这几年才会全力提拔寒门。
所以他欣赏江泠,因为江泠在朝中是个有名的臭石头,不结党营私,软硬不吃,官家将他丢到偏僻的儋州,等他攒下功绩,再名正言顺地将人调到中枢,虽然江泠有个尊敬的老师,但是严敬渊更是一个又臭又老的石头,很少有人敢招惹严尚书。
叶秋水想到这儿,笑了笑,“如今不一样了,哥哥,我先前听干娘说,你如今是许多大人物想要招婿的对象。”
当初江泠刚考上进士时,因为家世差,又同亲族划清界限,再加上腿疾,在朝中遭到排挤,也无人与他说亲,可现在大家又都庆幸,新贵江大人还未娶妻。
江泠道:“不及跑到我面前,要求娶你的人多。”
叶秋水到了适婚的年纪,十六七岁的少女,像是一朵芳香馥郁的芍药花,即将盛开到极致,明艳风情,与纯真烂漫在一个人身上融合到极致,一颦一笑都惹人注目,京中俱是风流名仕,多的是为叶秋水倾倒的人。
江泠已经回绝过许多人了。
世事变幻,人心无常,叶秋水扯起嘴角笑了笑,眼底讽刺,她见识过太多东西,这些人,要么是贪图她的相貌,要么是图她手握的丰厚家业,以及想要拉拢江泠的缘故,倘若告诉他们,叶秋水曾经穷困潦倒,偷过钱,翻过泔水桶,他们还会喜欢她吗?
一旁的江泠忽然问道:“那这么多人里,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嗯?”
叶秋水转过头,看向他,眸中微微带着疑惑,瞳光清亮。
江泠立刻别开头去。
“我不知道。”叶秋水说:“没考虑过这些。”
“我很忙的!”叶秋水托着下巴,“下个月还有批货要处理,得同吴院判告个假,哪有心思想这些。”
她满脑子只有赚钱、赚钱、赚钱,从来没有往男女之事上想过。
江泠沉默,片刻后,淡淡地笑了笑,眼底有些无奈落寞。
叶秋水什么都不懂,对接触的郎君们只有朋友之情,也将江泠当做兄长一样爱戴敬重,偶尔有些小脾气,那也只是,小娘子对亲近的兄长撒娇而已。
在湖边坐了一会儿,估摸着马应该吃饱了,叶秋水站起身,拍拍衣摆,“走吧,哥哥,我们回家。”
“嗯。”
江泠也起身,从湖边离开。
今日天晴,又逢休沐日,同样外出游玩的人很多,来时还遇到几个相熟的夫人,叶秋水同她们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早知道,出门前应该将被褥都捧出来晒一晒。”叶秋水说道:“一想到要出来玩就太激动了,居然忘了,也不知王婆有没有帮忙晒被子。”
王婆是他们家里的洒扫嬷嬷,很是慈祥温和。
话音刚落,天际忽然轰隆一声。
叶秋水脚下顿住,抬起头,望了望天色,低声道:“不会吧。”
刚说完,又是轰隆一声,先是小雨点淅淅沥沥落下,叶秋水怔愣了一刹那,大雨就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
她脸色霎时一变,“怎么下雨了!”
刚刚还是晴天!
江泠抬起手,衣袖挡着脸,说:“快下山吧,山脚有庄子可以避雨。”
叶秋水忙不迭跑起来,到了苜蓿草场,发现那两匹马鬼精鬼精的,已经自己跑到马场棚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