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267)
叶秋水见到这样的画面,拿着匕首的手都在抖, 老军医见了,将她拉到一边,手起刀落,割断箭尾,拔出箭矢,老军医眼疾手快,倒上止血的药,用绷带缠紧。
墙垣下,躺着一个已经濒死的将士,下半身被火燎伤,血肉横飞,骨头都烧焦了,触目惊心,他不住呻吟,叶秋水想要上前救他,但老军医见了,神情紧绷,直接上前一刀刺死了对方
。
“前辈……”
叶秋水惊道,老军医说:“他已经回天乏术,再这么让他活着,也只是让他痛苦,不如痛快地离去。”
叶秋水呆住,老军医神情淡然,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你要是怕,下不去手,那就别来。”
老军医厉声说:“在军中当大夫,同在宫中伺候贵人是不一样的,我们要的就是狠,优柔寡断,只会加重将士的痛苦!干不来,那就早些回家去,别想着过家家!”
虽然新来的掌医女使与大将军相熟,但不代表老军医就会对她客气多少,这个军中,要的就是果决,不怕死。
以前,也有一些沽名钓誉之辈来到军中,结果见了血都被吓破了胆。
老军医料定,叶秋水这样娇弱的女子,定然也是如此,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到这种地方过家家,看到她连刀都拿不稳,手抖害怕的模样,老军医便觉得可恨。
叶秋水抿着唇,被训斥时一言不发,她以前学的医术,针对的是各种疑难杂症,而为军中将士包扎,刮骨疗毒这种血腥的事情,完全与她从前所接触的不一样。
她需要从头开始学习,稍有不慎就会被老军医骂得狗血淋头。
老军医嫌她手脚不够麻利,用药踟蹰不决,让她滚远些,别在面前碍手碍脚。
她退到一旁,虽然被骂得很难听,也没有气馁,继续死皮赖脸地跟在老军医后面,学习他是怎么给受了伤的人包扎止血的。
军中用药比寻常疾病更猛一些,老军医经验老道,下手很快,那些让叶秋水觉得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抉择的局面,他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方法。
“蠢货”,“愚笨”是叶秋水听得最多的评价。
能进皇宫太医署的人,自然俱是世间奇才,于药理方面天赋异禀,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笨过,换做其他年轻气盛者早就跑了,只有叶秋水还愿意跟在这个稀奇古怪的军医后,帮他打下手。
废话,那是军中医术最高超的韩大夫,随军四十载,在好几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麾下做过事,挨骂算什么,又不会掉层皮,学会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叶秋水脸皮厚,还会根据韩大夫今日骂人的频率来猜测他对自己的印象是不是好了一点。
时间一久,叶秋水从一开始,还不敢给伤口清创,到后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刮去腐肉,为血肉淋漓的伤口缝线。
韩大夫对她也从一开始的不待见,嫌弃,到后来,愿意主动为她讲解,告诉她,不同程度的伤口,包扎治疗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有的时候,敌军会在火油里掺杂粪水,这样伤口会一直恶化,无法愈合,这种情况,我们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毒。”
叶秋水疑道:“杀毒?”
“是。”
韩大夫说:“最简单的,就是用药水,一遍一遍地冲洗伤口,除去秽物。”
叶秋水点点头,一边听他讲解,一边低头,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手札上记录。
叶秋水将树枝烧黑成炭,一头包裹起来,便于携带,写字也方便。
她的手扎厚厚一沓,最开始拿出来的时候,韩大夫还好奇地要过去看了看。
叶秋水曾经买卖过药材,每到一处,都会开设义诊摊子,为穷苦人看病诊治,这样的记录她都写了下来,哪怕只是再小,再普通的风寒,只要是经她手看过的病人,都会被记录在册。
这样的手扎,叶秋水有一箱,她没事就会将以前的手札翻出来看,经验比以前更加丰富后,看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疑难杂症,棘手的病时,突然茅塞顿开。
翻阅她的手札,看得出她这些年去过许多地方,韩大夫看得入神,越发惊奇。
这个少女,毅力强大,纤细的身躯下蕴含着丰沛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去克服,一步步地往上爬。
不远处,叶秋水手起刀落,果决地为受伤的将士处理完伤口,动作流利,面不改色。
韩大夫欣慰地笑了笑,觉得是自己以貌取人,太偏见了。
战事吃紧,苏叙真总是受伤,肩膀被流箭钉穿,骨头都碎了一些,叶秋水见到后,绷着嘴角给她看伤势,用剪子剪开衣服,取出箭,苏叙真神色如常,还在同部下继续谈论接下来的部署,只是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在军中,身为主帅的人没有办法长时间养伤,她只能短暂地休整一下,接着继续与敌人作战。
叶秋水用火烫过的镊子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找出深陷的箭头,煎药冲洗,事先,她已让人用当归,三七,姜黄等物熬制了镇痛的伤药,苏叙真喝下后好了许多,不再疼痛难忍。
取出流箭后,再敷上镇痛止血的药物,用绷带包扎,苏叙真同人说完话,一扭头,发现身后的叶秋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一看过去,叶秋水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