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63)
“芃芃,坐好。”
叶秋水很兴奋,眼睛亮晶晶的,抱着他的手臂摇啊摇。
江泠有些无奈,按住她蹭来蹭去的脑袋。
叶秋水笑够了,仰起头,后知后觉地忧愁,“不过……”
“我还是觉得你亏了!”
她直起身,撅着嘴,气鼓鼓的,“凭什么,你爹娘留给你的东西,凭什么给他们!”
二房的那些产业,明明是江泠的,他的族人霸占二房的田地,将他逼成这样。
“报官!不是说要对簿公堂嘛,不能便宜他们!”
江泠摇头,“没有那么简单,真的闹到公堂上,公理不会向着你我,所以叔伯们有恃无恐,我只能这样做,才不会一直受他们纠缠。”
这几个月,族里的人用尽手段,为了瓜分家产无所不用其极。
江泠心里清楚,今日他不主动提出离开,日后,族人也会为了更名正言顺地私吞二房产业,想法设法将他赶走,只是时间问题。
宗族靠血缘联系,而有时候,血缘也是一道枷锁与压迫。
叶秋水似懂非懂。
其实若是他冷静下来,也有对策,叶秋水毕竟不是江家的奴婢,她是活生生的人,江大爷没有资格处置她。
但江泠仍旧庆幸他当机立断做下的这个决定,再晚一些,也许棍子会落在叶秋水身上,他不想她受到一点伤害。
江泠揉了揉她的头发。
“不过以后可能就真没钱给你吃点心了。”
江泠眉心拧了拧,语气很是沉重。
失去父母留下的产业,难以再维系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也不能像从前那样娇养着她。
江泠有些忧愁。
叶秋水却笑出声。
她晃了晃江泠的胳膊,“我又不是真的只馋点心!”
说完,轻声道:“有哥哥,没有点心吃也没关系。”
她仰着脸,笑容清甜。
*
江宅的地契被族中收回,里面的东西江泠带不走,他只收拾了几箱书,穿过小门,暂时存放在叶秋水家中。
离开的那日,许妈妈和小荷哭得很难过。
她们的身契都在江家手中,以后要回老宅子伺候主家了。
“郎君的伤还没有好,没有二房的产业傍身,以后可怎么办啊。”
许妈妈一边抹眼泪一边哭道:“他们怎么能这么狠心,郎君也是江家人啊。”
不仅地契被收回,江家还在外声称,是江泠自己与族人不和,不敬长辈,才会被赶出。
天地君亲师,一个人再怎么与族亲不和,都不会彻底撕破脸,能被家族赶出,那此人必定不孝不悌,犯下滔天大错。
江家不想给江泠活路,怕有一日宋氏回来替他做主,索性坏了他的名声,让宋家也忌惮接回这个孩子会带来怎样的麻烦。
许妈妈又痛又恨,但她是江家的奴婢,说不得什么。
小荷拉着叶秋水的手,说了许多,走之前还在叶秋水掌心强硬地塞了粒碎银子,也不知道她得攒多久才能有这些。
江泠的腿伤还没有好,只能撑着手杖一点一点地移动。
叶秋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扶着他的手。
一出门,就看见拐巷里有一人鬼鬼祟祟。
时而探出头张望,一见到有人过来又迅速躲起。
江泠看了几眼,说:“五郎。”
话音落下许久,巷子里的人才慢吞吞地走出来,神情忸怩。
远处有书童望风。
江晖攥紧手指,“三哥……”
江泠静静看着他,等他说话。
江晖涨红着脸,几次欲言又止,挣扎良久,才小声说道:“对不起。”
“和我说对不起做什么?”
江泠语气平静,有些疑惑。
“那时你和二伯吵架,我、我就在门外。”
江晖支支吾吾道:“我是想来找你问功课的,我没想到会听到那些,后来、后来大伯问我听到了什么,他太凶了,我就都说出来了。”
“我不知道会传成这样……我、我真的不知道。”
说着说着,江晖神色慌张,抠着掌心,竟然哽咽道:“我是挺嫉妒你的,从小到大,爹娘都拿我和你比,说我样样不如你,读书不如你,样貌举止都不如你,就连仲言他们也不和我要好。”
“我爹娘总是说我废物,没出息,我生气,看不惯你……我本来告诉大伯这些,是想说你也没有多么完美,二房也就那个样子……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
江晖眼泪滴落,“我只是想让你也丢脸,也被嘲笑,早知道今日会这样,我应该瞒着,我不应该出去乱说。”
他嫉妒江泠,所以告诉长辈,是江泠要报官,是江泠逼得二伯撞墙自尽,他以为最多,长辈们只是没那么喜欢江泠而已,爹娘也不会再老拿他和江泠比。
“六郎和杨知县的儿子拿弹弓打你的时候,我也应该制止的。”江晖哭着说:“我就是太胆小了,我怕他们以后都不和我玩,要是我早些制止他们,你也不会被赶走。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二房没人后,族里像疯了一样瓜分二房的产业,甚至爹爹与六叔,为了宋氏嫁妆中的一间铺子究竟该划给四房还是六房,闹得大打出手,相互挠花了脸。
这可是亲兄弟啊!
叔父们眼里的贪婪与无情,让江晖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