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玉(90)
叶秋水接过,道:“谢谢聿章哥哥。”
小官人羞红了脸,磕绊道:“不用、不用客气。”
三个孩子差不多大,关系又合得来,迎客亭中,他们站在阑干旁,一会儿放小烟花,一会儿喂鲤鱼,清脆的欢笑声频频传来。
江泠侧目看着那道身影,微风穿过回廊,掀起叶秋水垂在肩侧的辫子,发尾绸带飘扬。
她玩一会儿玩累了,脸颊红扑扑的,额头盈满细汗,跑过来,江泠问她,“是不是渴了?”
“嗯嗯。”
江泠端起桌上的茶水,他提前倒好,放温,递给她,叶秋水咕咚咕咚喝下,江泠想给她擦一擦,但叶秋水急着去和王夫人的儿女捉迷藏,“不用了哥哥,我先走啦!”
她咬一口点心,闷一杯茶,风风火火地又冲出去。
没人不喜欢这样活泼开朗的女孩,吴靖舒眼底的慈爱都快要溢出来,视线一直黏在叶秋水身上,叹道:“我真是越看越喜欢,我觉得芃芃就是上天赐给我的女儿。”
江泠听到这话,眉头微微一动,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
今日来之前,他很诧异为什么王家会允许他登门,甚至与王夫人交好的吴娘子会主动邀请他赴宴,一开始江泠想拒绝,但架不住吴靖舒坚持,这样的反常让江泠觉得很奇怪。
“哥哥,你和我们一起去看烟花。”
叶秋水突然过来拉江泠,她觉得哥哥一个人坐在那里很孤单。
但江泠摇了摇头,“你去吧,我坐在这里也能看到。”
他不太想打扰叶秋水的兴致,从小到大,同辈都不爱与他一起玩,只因江泠性子冷,不爱说话,他在哪里,哪里就会冷场。
下人们搬来烟花爆竹,一排排摆在湖中心的观景台上,三个孩子站在一起,烟花被点燃,升上夜空绽放的一瞬间,绚丽多彩的颜色照映在身上,孩子们激动地拍手。
叶秋水眼眸明亮,回头,看着江泠,笑盈盈地指给他看,“哥哥,你看这个,好好看!”
江泠轻轻扬起唇角。
爆竹声中一岁除,旧一年的坏运气都在此刻终止。
吴靖舒一直观察着兄妹俩,只要长了眼睛,都能看出来叶秋水有多么依赖江泠,那个男孩在这热闹的宴席上格格不入,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受欢迎,过来之后只向主家行了礼,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说话过,他坐在角落,吃得也很少,几乎不怎么动筷子,将自己的存在感放到最低。
若非特意去看他,根本注意不到同座还有这样一个人。
本来也不是真心要请他过来的,吴靖舒抬起手,喝一口茶。
远处,小孩子们在看烟花,喝屠苏酒。
这是曲州的习俗,祛
风送邪,百事从新。
“江小官人。”
吴靖舒在烟火声中开口,孩子们顾着玩乐,注意不到这里的动静。
江泠从远处的叶秋水身上收回目光,循声看过去。
“你同芃芃是怎么认识的?”
吴靖舒虽然不喜他,但她是个体面的妇人,不会将这种情绪表现在脸上,看上去还算是温和。
江泠答道:“我随母亲去宝和香铺买香时与她相识。”
他没有说实话,他知道名声对一个人有多么重要,传言可以怎样轻易摧毁一个人,若是让旁人知道,芃芃以前会爬墙,哪怕她那时还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不懂礼法,也会受人非议。
吴靖舒又说:“芃芃很依赖你,将你视作兄长。”
“我知道。”江泠轻声道:“她于晚辈亦是最重要的亲人。”
少年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坚定,他的长相冷俊清肃,但说到叶秋水的时候,眉眼间会不自觉地变得柔和。
吴靖舒与王夫人对视一眼,她抬手,亭内侍奉的仆人纷纷退下。
江泠掀起目光,不解。
吴靖舒直视他,神情严肃,“我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今日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我与我夫君成婚多年,一直未有子嗣,我并不想从族里过继一个孩子来分家业,芃芃虽然与我非亲非故,但相处这么久,我实在喜欢她,况且,芃芃也与我有缘,要不然,老天爷怎么会在我最为子嗣烦忧的时候将她送到我身边?”
江泠手指蜷曲几分,一个猜想浮现在他心头,他神情有些惊讶。
“你猜的没错。”吴靖舒直截了当,落实他的猜想,“我就是想要收芃芃做女儿。”
江泠说:“夫人身份贵重,芃芃只是孤女。”
“那又怎样。”吴靖舒并不在乎,“做了我的女儿,她也是身份贵重的齐府千金,父亲是盐科老爷,母亲出身于武宁伯府,有齐府与武宁伯府为她撑腰,谁会再说她是孤女,自然……”
她话音顿了顿,一字字沉声道:“也不会有人嘲笑她有一个身怀罪名、又有残疾的兄长,你说是不是,江小官人?”
江泠心口一紧,哑然。
“你看,她小小年纪要忙于生计,还要照顾你,可作为齐府的小娘子,她会是我们的掌上明珠,会受尽宠爱,不会再吃一丁点的苦,我会将她视作我的亲生女儿,给她我能给的一切,她不需要辛苦赚钱,我们齐家有的是钱,她想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江泠抿了抿唇,说:“可芃芃不是这样的人,她去宝和香铺并非全然为了生计,而是她想要学会更多本领,她想要走南闯北,去见识更多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