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我某颗星(10)
沈轲大步跑过来,搀着阮季星的胳膊。
他的模样在她视线里变得模糊,力道是清晰的,她将半边身子的重量靠住他。
出于军训的需要,操场边临时搭了个医务室。
阮季星闻到若有若无的洗衣液香味,经由初秋阳光一烘,带着点温暖的气息,令人想到刚洗好的床单,被抻平、晾晒。
是沈轲身上的。
她脑海中浮现出一些久远的,与此不太相关的东西。
赵若华平日住阮家,季曼问过,她儿子一个人在家怎么照顾自己?
“他会洗衣服、做饭,等我回去,再打扫卫生。”
季曼这时瞥向阮季星,她很敏感地说:“你不能拿别人家的孩子跟我作比较,我会唱歌跳舞弹钢琴,还不够吗?”
“嗯,唱歌跑调,跳舞肢体僵硬,弹钢琴只会小星星。”
阮季星恼羞成怒:“妈妈!”
“好了,星星,逗你的。”
季曼安抚地朝她笑笑,对赵若华说要她叫沈轲中秋过来吃饭。
那年中秋,是阮季星第一次见到赵阿姨口中的,独立自主的好儿子。
中午,季曼邀请住家阿姨同桌用餐。
两个小孩则被安排坐在一起。
沈轲坐得十分端正,唇线抿得紧紧的,谁开口,他的视线便追随谁。
而她看着他的袖口。
磨损得厉害,有根线头崩开了,要破未破的,但胜在干净整洁,不招人嫌恶。
半扶半拖地,出了操场,阮季星听见沈轲说:“别装了。”
她气若游丝地说:“你居然这么诽谤一个病人。”
男生扯了下唇,嗤笑出声:“你装病的手段早就玩烂了。”
刚上初中那会儿,阮季星的数学格外差,沈轲来沈家的时候,季曼就拜托他去陪她写作业。
美其名曰是陪,实际上就是盯。
她属于成绩越烂越不想学的类型,得要有人管。
肚子痛,头晕,想吐,什么病她都得过了,其实就是不想写数学题。
和她斗智斗勇那么久,他还能不知道她的小把戏?
阮季星站直了,抽回手臂,“那你刚刚为什么不揭穿我?”
“我没那么无聊。”
她将信将疑。
他淡声说:“还是去找医生开点药吧,你脸色确实不好。”
阮家破产前的十几年间,阮季星没吃过半点苦,确实受不住这么晒。
每年军训期间,都有一帮中暑的学生,医生已经轻车熟路。
叫她吹会儿空调,给她开了两支藿香正气水,便去忙别的了。
就这片刻功夫,又送来几位“病号”。
沈轲把座位腾出来,避到一边,侧靠着墙角,像是罚站。
见阮季星捅了几下硅胶塞没捅开,他说:“我来吧。”
用力一刺,吸管插进去,递还给她,将另一支也开了。
药液辛辣而泛苦,阮季星小脸皱巴成一团,“关心”地说:“沈同学送我过来辛苦了,为了预防中暑,这支你喝了吧。”
不想喝就不想喝,难为她找这么个借口了。
沈轲懒得点破,一口气喝了,丢掉。
又有人坐过来休息,阮季星挪了挪屁股。
不经意的,胳膊碰到他的大腿。
她像触电似的缩回去,睫毛扑闪扑闪的。
沈轲忽地作势要往外走,阮季星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胳膊,警惕性极强地盯着他。
“你不会是要去跟教官告发我吧?”
“买水。”
她慢慢地“哦”了声,撒开手。
沈轲很快回来,递来一瓶矿泉水,一支棒棒糖,葡萄味的。
她刚想问,他怎么突然大发善心,他先开口:“跑腿费五块,一共八块。”
阮季星瞪大眼,“我事先答应你了吗?你这是强买强卖吧?”
“不要我拿走了。”
她抢过水和糖,给他转了八块钱。
沈轲裸眼视力5.1,看到自己在她手机上连备注都没有。
阮季星图凉快,一时半会儿不想走,赖在医务室。
他没作声,透过窗户,看外面的绿景。
她思来想去,还是好奇:“你为什么可以不训练?”
“医院开了证明。”
“我记得,你也没有不能剧烈运动的心脏病之类的吧,你开假证明?”
她眼珠子骨碌转了两圈,小声:“难吗?我也想办一个。”
被唾液融化的糖像裹住了尾音,声线是含糊的。
沈轲说:“不难,出门右拐,走大约五十米。”
她满怀期待:“然后呢?”
“上到二楼,进行0.01秒的自由落体运动,就可以不用参加了。”
阮季星:“……”
她不想理他了。
福还没享够,何教官就过来找她了。
“好点了吗?好了的话,就继续训练。”
对上她那双肃正的眼,阮季星那声“没好”硬是说不出口,到底还是跟着回去了。
沈轲优哉游哉地走在后头,她又是羡慕又是嫉恨。
傍晚回寝室,每个人都累瘫了。
谢晓羽一惊一乍地说:“欸!沈轲居然没女朋友诶。”
阮季星心说,他那破德性,能找到女朋友才奇了个怪了。
口上配合地问:“哪儿来的消息?”
“他自己。论坛有好多人问,底下有条评论说没有,再下面就说,本尊来了。”
他倒是闲,还有空逛论坛。
阮季星找到那条帖子,随意翻了翻。
用户昵称和头像跟微信一模一样,真是他。
前面十几层楼是从各种角度拍的沈轲。
重逢后,阮季星已经碰到他好几次,可看这些照片,又觉得陌生,就好像是,看着某个熟悉的人,一夜间换张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