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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我某颗星(48)

作者: 珩一笑 阅读记录

怎么想,怎么觉得是被他耍了。

“当然是。”

沈轲靠着旁边的玻璃护栏, 俯瞰下方。

大抵是即将举办什么活动,一楼正在搭建着舞台,工作人员穿梭往来。

他话音转得突兀:“你有没有生出过一跳了之的念头?”

“……什么?”

他像是出了神,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妈有。”

沈长林害死人之后, 赵若华被带去做调查。

他年纪尚幼,无法自理,被托给邻居家照顾。他们背地里讨论他父母的事,他听见了。

“之前他们两口子三天两头地吵架,她男人喝了酒又凶又疯,我看了直怵, 没想到会犯下这档子事, 就是苦了孩子……”

那时他害怕,茫然, 无措,眼泪糊了满面,整夜没睡。

后来沈长林拘留在警局,赵若华回来,接走沈轲。

“妈!”

他仿佛一只被主人丢弃,又捡回家的小狗,扑到她的怀里。

“没事了,没事了。”

赵若华拍着他的背,轻声哄慰:“妈妈带你回家。”

小沈轲一句也不敢多问,自欺欺人地当作没多大事,或者,等噩梦醒来,现实什么都没变。

然而,然而……

小地方,事情闹得那么大,消息就像大瓶口往小瓶口里倒水,不断往外泄。

判决还没下来,流言蜚语就传开了。

班里同学都说他是杀人犯的儿子,像甩掉一只粘附在身上的毒蝇那般,迅速地将他孤立。

他陷在自己的痛苦里,忽略了受伤害最深的人,其实是赵若华。

有一天晚上,他不知何故突然惊醒。

他们家是一居室,他和父母睡一间房。

他发觉,赵若华不在床上。

“妈!妈!你去哪儿了?”

屋子里又黑又空,没有人应。

他连滚带爬下了床,撕心裂肺地喊“妈妈”。

也许,是某种血脉相连带来的心灵感应,让他慌张得手足发冷,以为要失去母亲了。

刚出门,要去寻赵若华,正巧碰见她下楼。

她是从楼顶下来的。

赵若华一直省吃俭用,想攒钱换套更大的房子,让沈轲有自己的房间。

这下全没了。

丈夫逃不了一场牢狱之灾,留下他们孤儿寡母,遭受外人的白眼,排挤,要如何生活?

深夜催发着负面情绪,绝望如山,压倒了一个以家庭为生活重心的苦命女人。

她快喘不过气了。

但走到天台,风大得几乎穿透她的身体,她又退缩了。

她没活够,她还有个上小学的儿子。

赵若华跪在地上,抱住沈轲痛哭,她重复着有句话,小轲,妈妈对不起你,妈妈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他是聪明的,一下子就懂了。

……

无论当时多痛苦,到了沈轲口中,也只是寥寥几句。

但阮季星依然感到惊心动魄。

他声线不自觉地压得很低:“所以,我不会拿我妈的事跟你开玩笑。”

她无意识地叠着广告纸,默了默,“哦”了声。

大脑宕机了片刻,思维再度开始发散:他不会是知道她吃苦肉计这一套,故意说的吧?

突然跟她掏心窝子,她都不习惯了。

这么想着,没留神,说了出来。

沈轲转过身,手肘向后撑在栏杆上,背靠商场几十米高空,姿势落拓,“那管用吗?”

“嘁。”她撇撇嘴,说,“我善良,不跟你计较。”

他笑,“是,阮大小姐心胸宽广,肚里能撑百艘船。”

“当心拍马屁拍在马腿上。”

阮季星将叠出来的小方块扔向他,又有小时候那股撒泼任性的劲儿了。

他稳稳当当地接住,手指灵活地拆开,换了个花样折,“总归是不气了。”

“也算不上生气。”

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动作上,“我就是觉得……你好陌生。你可以轻易看穿我,但我搞不懂你。”

沈轲顿了一下。

“但我现在明白了,你就像北极熊,看起来是猛兽,却困在严寒之地,踏出一步,就活不了。”

她视线上移,圆眼一眨不眨,试图透视他的魂魄,“把厚厚的毛褪掉,不过就是个有些憨,有些笨的家伙罢了。”

他没作声。

为了不被识破伪装,继续在残酷的,弱肉强食的大自然生存下去,他理应阻止她。

或者,予以反击。

但他就那么回望着她。

似乎是,甘愿将柔软的肚皮向她袒露。

他大抵也希望她能够了解他的脆弱,他的惶然,他的口不对心,以及深藏于心的,对她的觊觎。

独自藏一样东西藏得久了,难免寂寥,有与人分享的冲动。

如果,他是躲在洞穴里避寒的,没有毛的北极熊,她愿意进来看看吗?

诚如冯清莹所说,她不缺爱,她若是宇宙里最亮的那颗星,他呢,便只是被她的光辉照拂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北极熊是摘不到星的。

他偏要憨傻愚笨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朝她靠近。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不再隔着三年,不再隔着数百里……

可他就是开不了口。

说完这番话,阮季星起身,像是一个胜利者,洋洋得意:“我休息好了,走吧。”

她原本坐的位置,多了一只用广告纸叠的千纸鹤。

那是,她的战利品。

*

阮季星最后拍板,买下一支护手霜,一瓶面霜。

“赵阿姨干活多,快到冬天了,皮肤肯定很干燥,这个牌子很好用,你叫她记得每天擦。”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