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梅叹(90)
元智如今十三岁,在青山寺已有七年,空绝曾问元智是否要寻父母,元智只说:“父母在,不远游。”
可元智却早已当父母已故,他自杭州走失,又在汴京七年,寻父母如同大海捞针,是以不寻,不念,不问。
清秋后知后觉,只觉自己问的太多。
“杭州的酒不比汴京差,又有别的风味,尹姐姐总想回杭州却抽不开身,你倒比她走运些。”清秋调转话头,不再提元智的旧事。
元智眸光一亮,喜道:“那就多谢付娘子了!”
时至戌时,月华如水,街上挂起彩灯,搭起长棚青伞,西湖秋风渐起,非盛夏日未能见到接天莲叶。
西湖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倒影漫天繁星,此时游人如织,穿行于璀璨华灯。
云露绿柳订了飞云楼雅间,面朝西湖,可观街景。
元智紧随其后上了二楼,临转角时,元智回头问:“付娘子不上楼吗?”
“我去湖边走走,不必等我。”清秋抿唇轻笑,转身没入人潮中。
杭州承载太多旧忆,清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眼见西湖水如旧日般流淌,断桥残柳依旧,湖心驶来画舫轻舟,悠扬琴声绵绵不绝。
清秋着青衣白裳,临湖而坐,望向西湖边的凉亭。
风拂湖水,搅起涟漪,湖中各色花灯纷纷荡漾。
清秋静坐许久,待到云露几人寻来,清秋才堪堪回过神,茶肆娘子打眼一瞧,见几人贵气,忙上前去奉新茶。
“娘子请喝茶,瞧几位是外乡来的吧。”茶肆娘子亲切地问着,手中捧着汤瓶,又道:“这几日江上不太平,娘子们过来可还安稳?”
清秋略微颔首,元智倒不客气地坐下,直问:“有茶水果子吗?”
云露敲他,“方才不是吃过了吗。”
“付娘子瞧着没吃,我是为付娘子问的。”元智撇嘴,委屈着说。
绿柳打圆场,笑道:“罢了,再吃些也无妨。”
茶肆娘子忙道:“有有有,我这儿的果子点心都是新鲜的,柿饼,梅子糖,桂花糕,只娘子想,这儿就有。”
清秋见她几人坐下,便随意吃了些,云露似是未逛够,央着绿柳带她再走走,元智心觉无趣,却也跟着云露一道逛去了。
明日启程回汴京,清秋无心多逛,只让他们去。
秋月银辉,长街巷尾熙熙攘攘,清秋回宅中放出瞳瞳,顺道打点了行李,绿柳做事妥帖,清秋心中有数。
只是有一样东西,清秋到如今都未想好该如何办,她从汴京带来的地契,仍在她的手中。
清秋正犹豫着,却见瞳瞳飞快地奔出卧房,一溜烟消失在眼前。
顾不上地契,清秋忙追它出去,院中石灯明亮,清秋听声辩位,见瞳瞳三两下跃上白墙,追着隔壁宅子的喜鹊不放。
柿子树都快被啄秃,却还有喜鹊来,清秋忙唤它。
“瞳瞳,快下来。”
清秋走至墙下,伸手要抱它,瞳瞳却勾着爪子一直追着喜鹊,这墙虽不高,清秋却怕瞳瞳摔下来受伤。
只这一时半会,清秋也没法子唤它下来,只得在墙下候着。
好半晌,清秋才见瞳瞳有了要下来的意思,不过这意思似乎反了。
瞳瞳一个飞扑,跳到柿子树上,紧紧抓着树皮,清秋心下一惊,忙出门去。
清秋自回杭州旧宅,从未拜访过街坊邻居,这隔壁宅子有无人住尚不确定,可瞳瞳挂在那柿子树上,若没人接着摔伤了该如何办。
想到此处,清秋心一横,轻轻叩门。
“打扰了,可有人在?”清秋侧耳听里头动静,轻声问道。
良久,无人应。
清秋再次叩门,这回她心焦,力用得大些,却不想这门径直开了口,似是无人居住,清秋小心推开门。
门缝透出些许微光,月光清亮,院中萧条景象和那棵柿子树所差无几。
清秋环顾四周,蹑手蹑脚地往里走。
“喵~”
闻声,清秋慌忙抬头,循声望向柿子树,那棵柿子树干枯张扬,与树下的青年一般无二,见着有人清秋放慢脚步。
“打扰公子休憩,我家狸奴顽皮,我来寻它。”清秋温声道。
清秋离那棵柿子树尚远,她眼力不佳,月色下只辩得清进屋,远景除非高大否则一概看不清。
师无涯一抬眼就看见清秋,见她未将他认出,忽地起了逗弄的心思。
那人不说话,清秋不敢再进,恐得罪了人家,一时犯难,清秋凝眉道:“公子可有见到一只狸奴,通体雪白,双瞳异色。”
师无涯不答,倒是瞳瞳应了声。
清秋确信瞳瞳就在里面,顾不得什么得不得罪,直往里去,“失礼了。”
师无涯忙背过身,勾唇一笑,压低声音道:“别过来。”
清秋微怔,蓦然停下。
“为何?”
“听姑娘声音是个美人,在下丑陋不堪,恐吓到姑娘。”师无涯仍低声说话,轻抚瞳瞳,眼中带笑。
清秋不言语,轻手轻脚地往柿子树去。
临至那人身后,清秋已将师无涯识破,伸出手哼声道:“还我的瞳瞳,你要作甚?我只寻瞳瞳,不在意你的容颜。”
“师无涯。”
师无涯眉梢轻扬,道:“付二姑娘,方才只是玩笑,还请不要见谅。”
清秋待他本是平和,虽说心底是恨他,却也顾念着彼此的体面,那曾想过师无涯一而再再而三地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