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77)
小森拧巴起眉头:“我一直都有听。”
“你知道我说的是哪个爸爸,去叫爸爸。”
“他不是我爸爸!我不要!”
“林亦森!”
破天荒地被林羽鹿严厉叫出大名,又似感觉到关于离别的不安,小森嘴角一抖,瞬间委屈落泪。
他平日总是嘴硬又坚强,可但凡沾到林羽鹿的事,却很容易便开始哭叽叽。
强忍住五脏六腑的疼痛,林羽鹿恼道:“你能不能让我安心点?!”
……
小森愤怒下床,赌气似的跑到秦世的座位旁边,哭着喊说:“坏爸爸!坏爸爸!”
实在无法接受林羽鹿临终般的托付,但人生第一次被如此称呼,秦世依然感觉到某种微妙难言的羁绊。
他抱起小森失笑:“行了,为什么一见面就要闹?好好休息。”
说着,他便把孩子径直带出门去:“去把逻辑课上了,明天教你踢球。”
交谈声随着关门戛然而止。
林羽鹿缓缓喘出口气来,白细的手指按住猫咪湿漉漉的鼻头,就连笑容都快成了透明颜色。
*
潘多拉魔盒即将打开。
尽管治疗团队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制出T细胞的注射剂了,可病人状况堪忧,主治医师对疗效的预估并不算乐观。
他知道秦世这老板难伺候,忍不住于前夜再打预防针:“作为新型治疗技术,临床数据有限,我只能凭借林先生的状况做出最合理的推断,这针注射完毕,癌细胞仅有7%的概率会在3日内开始并持续被消灭——在他能承受副作用的前提下。”
另外93%是什么,秦世已经查阅过很多资料,连多问都觉晦气。
医生语气无奈:“尽量让林先生放松下来,准备点他爱吃的东西,对未来多做畅想,其实癌症病人的意志是很重要的。”
“知道了。”
秦世这般答完,便转身而去。
*
林羽鹿爱吃什么呢?
真正的答案就像小鹿的其他悲喜一样,全都被秦世漫不经心地忽略掉了。
只记得大学时,这位小学弟每天都会去食堂买馒头和炒豆角,再捧着本书躲到角落慢慢吃。
小鹿视力不好,反应也慢。
故意无声靠近再去揉乱他的头发,总能把他吓到呛得咳嗽,傻呼呼的。
而更多的记忆,因为没用心收集,早已彻底模糊。
秦世迷失在来自过去的迷雾中,彻夜难眠。
次日天不亮,他也出现在自家厨房里,对着完整而陌生的东北豆角露出再疑惑不过的眼神。
从小被伺候到大的老板准备做饭,这可是件新鲜事。
厨房门口陆续围了十来个佣人看热闹。
想要积极帮忙的林亦森明显很不信任:“你会不会呀?”
“少废话,”秦世把豆角倒进盆里丢给他,“去洗干净。”
父亲无能,可怜的三岁稚童只好踩上板凳,吭哧吭吃干起活来。
厨师长完全看不下去,进门阻止道:“秦先生,豆角做不熟会导致食物中毒,很危险的。”
秦世嗤笑反问:“我会弄不熟吗?”
厨师长忍住翻白眼的心情。
幸好小森无惧强权,心直口快:“你根本什么都弄不好,爸爸已经很可怜了!”
“那你教我下。”
秦世终于改变态度,这般吩咐后便拿起湿软的猪肉,故作熟练地猛猛下刀。
厨师长心惊肉跳:“手指收回去,卧槽!”
*
大少爷首次下厨,结果想当然不怎么样。
被护士帮忙洗漱后,尚未睡醒的林羽鹿对着异样的营养早餐态度迟疑。
因怕不熟而焖到发褐的烂豆角,以及两个克苏鲁般的橙色馒头……
还真有点断头饭的风采了。
林亦森讪讪地守在旁边解释:“我们用胡萝卜汁和面粉捏了小鹿,可蒸熟后就变成了这样,哎,真是没想到。”
小大人似的语气惹得林羽鹿轻笑。
秦世昧着良心指向稍微好点的那个馒头:“这是我做的。”
被抢夺功劳的小森怒目而视。
“谢谢啦,”林羽鹿很温和,“我会好好吃的。”
话毕,他就捏了块更丑的馒头,慢慢咀嚼起来。
看表情便知,味道肯定糟糕至极。
秦世欲言又止,嘱咐道:“吃饱点,等下打完针就好好休息。”
“爸爸,”林亦森眼巴巴地扶在床边确认,“打过针病就好了,是吗?”
说是或不是,好像都很残忍。
林亦森又道:“老师说下个月去海岛露营,到时候你就能陪我去了,对不对?”
“我会加油的。”
林羽鹿努力勾起嘴角。
*
佛家常言要放下执念、看破无常。曾很认同这些道理的秦世身体力行,对是非曲直想得通又抛得开,始终活得潇洒又轻松。
但这次,好像一切都不同了……
看着医生拿来粗大冰冷的针剂,被他刻意忽视的那些危险又在心里喧腾复苏。
“等下。”
随着这声阻止,众人投来各色目光。
秦世望向针筒内的液体,纠葛到无法呼吸:确切来说那并不是药,而是数亿个人工制造的肿瘤嵌合抗原受体,它们将进入林羽鹿的身体,和癌细胞展开激战,到时候发烧、昏厥、抽搐……甚至更严重的反应,可能要全都无法避免。
难怪小鹿想平静地死去,癌症这种恶魔,连最后的体面都不会留给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