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自卑弃暗投明的时刻(79)
秦陆白眼瞥他:“最好是真知道,二十五六、身为人父了,还满身荒唐。”
“太爷爷!”
小森的童音打破了会客室稍显凝重的氛围,他屁颠颠地拿着个艾草香囊跑来献宝:“这是我手工课做的,老师说可以去病驱虫,我要送给您。”
多半察觉到老爷子对自己相当喜爱,小森眼里已无惧怕之意。
秦陆一改方才的疾言厉色,笑眯眯地接过:“真乖,那我就笑纳了。”
小森立刻坐到他旁边追问:“太爷爷,爸爸今天打了好粗的一针,然后就开始发烧了,您说他能好吗?”
“当然能,”秦陆安抚,“明天带你去庙里给小鹿祈福。”
林亦森半懂不懂地点头。
秦陆意外发问:“如果以后你有弟弟妹妹,会开心吗?”
小鹿怀孕的事刚刚告诉外公,谁知他半点不守秘密,秦世不禁蹙眉,毕竟那孩子也没几分被留下来的可能。
林亦森非常大方:“会,我喜欢妹妹!”
秦陆问:“妹妹会分走大家的爱,那怎么办?”
“我也会爱她呀,”小森依旧坦然,“她也会爱我的。”
秦陆笑了笑,忍不住对外孙吐槽:“得亏这孩子没让你教,林羽鹿那种老实人,碰上你可真是命里有劫。”
小森胡乱帮腔:“命里有劫。”
话毕他又毫不犹豫地指着秦世说:“你不可以当妹妹的爸爸!我想要陈医生当她的爸爸。”
……
本还满心愧疚的秦世嘴角微抽:“一边去,你该回家了,别打扰大人说话。”
“你才给我滚一边去,”秦陆骂道,“不在病房守着还有理了?”
见这一老一小亲密无间地排排坐,秦世未再多言,随即起身离开。
小森不满地哼了声。
秦陆苍老的脸神情复杂,握住小孙孙稚嫩的手沉沉叹息:“真是造孽。”
*
耳畔总也止不住淅沥的雨声,鼻息间弥漫着湄公河畔的泥土腥味。
眼前全然陌生的昏暗窄路,无止无休,仿佛蔓延至了低沉天幕的尽头。
秦世一脚深一脚浅地茫然四顾,总觉得自己在寻找什么,却又深陷梦魇,怎么也喊不出哽在喉口的名字。
直至那刺骨的河水席卷上岸,远远地飘来个再无知觉的瘦弱尸体——
“林羽鹿!”
秦世猛然睁眼,终发现自己是趴在病床边睡着了。
或许是听见那声呼唤,林羽鹿上不来气一般,短促地咳嗽起来。
秦世本能地伸手去拍,隔着病号服摸到意外的滚烫,再打开台灯,只见小鹿雪白的脸泛着异样的殷红,嘴已干涸到裂出血痕!
急促的呼叫铃声打破了后半夜的沉寂。
“不是二十四小时监控吗?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眼瞧着医护人员冲进来忙碌,秦世忍不住在退到旁边的同时骂了两句。
医生并未理睬,只在确认过仪器数据后吩咐:“转重症病房。”
……
白天就商量了这件事,本还心存侥幸觉得未必需要,没想变化来得远比想象中更快。
秦世无声地瞧着他们把林羽鹿紧急推走,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那感觉就和快要在湄公河里溺毙了似的,遇到任何荒唐的希望都想竭力抓住。
然而手心空空如也。
*
奇迹似乎并不打算青睐向来命苦的小鹿,接下来的两日,病情急转直下,别说吃饭聊天再无可能,尚存的生命体征也随时将在昏迷中消失不见。
秦世大部分时间都在走廊等着,玻璃那侧便是几乎快被白色机器吞没的林羽鹿。
一墙之隔,多像生死相隔。
“今日检测癌细胞数量确实有所下降,”医生冷静地报告,“但目前高烧带来的并发症非常复杂,情况和之前预料的一样,请你做好心理准备。”
秦世布满血丝的眼睛眨也不眨,甚至没力气给出回答。
之前在泰国还和外公大言不惭过,说哪怕治不好也不会让小鹿一个人走。
结果,无法面对的人似乎不是林羽鹿,而是不堪一击的自己。
心脏鲜明作痛,或因太久没睡过觉,或因如巨山般的压力几乎摧毁了每根神经。
秦世恍惚回忆起爸妈被推入太平间的画面,竭力挣扎过数次,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我去陪着他。”
医生抱住病历,无奈地摇了摇头。
*
好冷。
秦世小心地用指腹摸过林羽鹿的手背。
四年前小学弟的身体还那么温暖柔软,怎么而今就成这样了呢?
“都是我的错,对不对?”
秦世轻声问。
当然没有回答。
他露出极凄惨的笑意:“外公说,如果我不曾对你动心过,那你是死是活,全都怨不得我。可我没法这么自欺欺人,把你当成芸芸众生的是我,不负责任地想要霸占你的人也是我……其实,承认你和别人不一样,真有那么难吗?”
“你本该成为独一无二的小鹿……很幸福地活着。”
秦世的手指微微颤抖:“我每天都想向你道歉,可你告诉我,世界上还有什么词汇,能够把所发生的一切说得一清二楚?”
他嗤笑:“你应该……不再想听廉价的对不起吧?”
似乎感应到了耳畔神经质的喃喃自语,已经十八个小时没有苏醒的林羽鹿忽微微挪了下手指。
秦世猛然抬头,发现他眼睫轻动,忙扑上去恳请:“小鹿,你再坚强点,癌细胞已经开始变少了,听到没?熬过去就好了,熬过去你还可以继续读书、写剧本,把之前错过的人生全都找回来,难道你不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