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染情用一种失望和愠怒的目光看向儿子,然而她似乎又无法控制对孩子的包容,最后只好压下怒意,轻声说道:
“听话,白榆,跟我回去。你要相信,天下没有不疼爱孩子的父母,我和你阿爹,真的是为你好。”
江白榆放下茶碗,这才抬眼看向她。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你们为我好的方式,就是把我做成活傀儡吗?”
这句话,好似在寂静的大地上猛地炸开一片雷响,在场众人,包括那只猫,都震惊地看向他。
最震惊的莫过于秦染情。
她瞪大了眼睛,瞳孔微张,脸色苍白,一动不动,像一幅静止的画一样。
过了一会儿,一双饱满的红唇轻轻颤了颤,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终于,她一开口,却是笑了。
那种笑,仿佛是看到了极其荒诞的、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于很不可置信,笑容便逐渐癫狂,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自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越来越大声,整个身体都随着剧烈的笑而抖动。笑过之后她说,“你竟然都知道了?哈哈哈哈哈哈!”
江白榆默然不语,结起莲花印。
秦染情嘲弄地看着他,“真言咒,呵。”
云轻忽然有一种很糟糕的预感,忍不住大叫一声:“不好!”
晚了。
秦染情突然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她漂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江白榆的方向,清艳绝伦的脸上露出挑衅的笑容。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江白榆离她最近,蹲下身探了探她的鼻息,摇头道:“死了,自断经脉。”
“不是吧?就死了?”程岁晏的语气有一种不真实感,一切发生得太快了,明明前一刻这人还在癫狂大笑。
浮雪说道:“江病鹤是她祖宗吗,她这么维护他,宁愿死也不交代?一个狗男人而已,她有什么必要对男人这么忠诚?”
“不是,”江白榆又摇了摇头,“她应该是被江病鹤炼成了活傀儡,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啊?!”
江白榆脸色沉了沉,“我没想到,江病鹤竟然有如此狠毒,连自己的发妻也不放过。”
云轻问道:“白榆,到底什么是活傀儡?”
江白榆收敛神色,目光放空,渐渐陷入回忆,“此事说来话长。”
第60章 童年 若是那时他的生命永远停留在冰原……
小时候, 江白榆过着令很多人羡慕的生活。父亲德高望重,母亲艳冠江湖,父母恩爱有加, 且对他也极为宠爱。
他身边有很多侍奉的人,光是陪伴他玩耍的小孩儿就有六个, 三男三女。另有十几个仆人,二十几个丫鬟。
他只消对一件东西表示一下兴趣, 第二天, 那个东西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只要有哪个人惹他不开心了,这个人很快就会在他的世界里消失。自然, 他并不关心消失的人去了哪里。
他们都竭尽所能地讨好他, 可是江白榆总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里,除了讨好,还带着一点别的东西。他那时年幼,理解不了。
年幼的江白榆在极致的宠爱与极致的讨好中养成了自私与跋扈的性格。
很快, 他来到了开蒙的年纪, 他嫌识字辛苦, 不肯认真背书, 还时常戏弄教他读书的老先生。
老先生找江病鹤告状,哪知江病鹤却说:“他不想学就不学,我江病鹤的儿子, 不需要读那么多书。”
江白榆听说之后很感动,他心想,阿爹真的很爱我。
当然,阿娘也很爱他。
作为江湖第一美人的秦染情,无一刻不是美丽的。
她时常把江白榆抱在腿上, 翻开书籍或者画卷教他指认。若是江白榆哭了,她就会抱着他,一边摇晃他的身体一边低声给他唱歌。
江白榆觉得,世上没有比母亲的怀抱更温暖的地方了。
有时候秦染情还会下厨给江白榆做饭,这时候江病鹤就会酸溜溜地来一句:“我都没能吃上你做的一口饭,你净想着给他做。”
江白榆平常是很挑食的,但是阿娘做的饭,他总是愿意吃光,哪怕会撑到。
秦染情并不似江病鹤那样对儿子纵容,她时常会督促儿子读书。有时候她为了吸引江白榆学识字,会捧着一些有绘画的书籍给他讲上面的故事。
江白榆印象最深刻的是,有一次秦染情讲到一种极南之地的大鸟。
这种鸟生活的地方常年结冰,它们就在冰面上筑巢,产卵,抚育后代,饿了就跳下海去抓鱼。
江白榆疑惑地问道:“阿娘,你不是说越往南走越炎热吗?为什么炎热的地方能常年结冰?”
秦染情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没有答案,只好说道:“兴许是书上说错了。你要记得,书上写的并不全是对的,尽信书不如无书。”
“哦。”
江病鹤在一旁说:“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一家三口就这样出发了。
他们一直往南走,天气果然越来越热,到了最热的地方,那里的人每天衣不蔽体。
再往南,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了。
江白榆说:“阿爹,阿娘,我们是不是走到天边了?”
江病鹤笑道:“那要等摸到天边才能知道。”他拿出一个琉璃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