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逢春拿回状书,意味着此案没了原告,常县令又不可能主动追查,也就这么稀里糊涂结案了,被告贺兰卿无罪释放。
贺兰卿对陈逢春说:“大哥,等会儿去家里吃饭,我命人备了酒席。你也真是的,来了梦粱城,怎么住客栈,是不是不把我当亲戚了。”
陈逢春到底还要点脸,一张白净面皮变得通红,“不、不了,我家中还有急事,这就走了。”说着转身落荒而逃。
贺兰卿看向良宵,柔声说道:“我前儿给你打了副红宝石头面,那天本来是想亲自送去给你的,没想到你那样对我,”说着幽怨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气也撒完了吧?”
良宵面无表情地,手向着袖子里摸去。
贺兰卿头皮发炸,伸手要栏她,哪知她这次掏刀子比上次还快,嗖的一下,掏出来的匕首直接没带鞘的,银光一闪,刀刃又抵着上了脖子。
贺兰卿吓得一动也不敢动。他之前还觉得良宵只是要拿同命蛊威胁他认罪,不太信她真的会自杀。
现在,看到她这样,他才是真的怕了,没想到这个女人能疯癫至此。他很好奇,这疯女人到底和陈锦书是什么关系,能为她做到这个地步?
贺兰卿紧张道:“你先把刀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我,我可以许你正妻之位。”
良宵气笑了,“贺兰卿,你不会以为做你的妻子是什么荣耀无匹的事吧?”
贺兰卿沉默,他是真这么想的,但是怕刺激到良宵,他不敢说实话。他只是说道:“我没那个意思。良宵,你到底要怎样?”
“我要怎样?”良宵眼里忽然涌出泪水,“既然律法给不了我正义,那我只好自己伸张正义了。杀人者,偿命!”说着闭了眼睛,握紧匕首猛地往颈侧一刺!
贺兰卿惨叫一声:“不要!!!”
当啷——
想象中的血腥自戕没有出现,匕首脱手,掉在了地上。
一同掉在地上的还有一颗松子儿,只是不太显眼。
良宵睁开眼,眼里透着迷茫。
贺兰卿四下张望,登时眼睛一亮,如获大赦:“仙姑!”
不远处,云轻一行人缓步走近。
云轻一边走,一边说道:“我知道为什么咱们诸事不顺了。”
浮雪问道:“为什么?”
“太久没有多管闲事了。”
第90章 解蛊 如果有来生,我想做一棵树……
贺兰卿仿佛看到救星, 往云轻身边一站。
良宵恨恨地看了眼云轻,讥道
:“你们修道之人,也要来做富贵人家的狗吗?”
云轻并不恼, 看着她说道:“你跟我走。”
良宵不肯,不过这也由不得她。江白榆点了个定身咒, 云轻直接把她往肩上一扛,围观者纷纷侧目, 如此, 几人招摇地回到枕霞客栈。
到客栈,一路回了天字一号房那个院子, 走入花厅, 云轻把良宵放到椅子上,说道:“你先保证不自杀,我们才给你解咒。”
“好。”
云轻看了江白榆一眼,后者解了良宵的定身咒。
伙计送来热茶水,浮雪倒了碗茶递给良宵, 温声说道:“呶, 先喝口热茶暖暖身体。”
良宵双手捧着茶碗, 微烫的碗壁一点点温暖着她冰凉的手心。她低着头, 眼泪一滴一滴地落进茶水里。
“我第一次见她,是在竹泽城一个贵人家里。”
那时她十八岁,而陈锦书十七岁。
十八岁的良宵, 已经做了五年妓女。
七岁因父亲获罪,她被官府发卖,在青楼里养了六年。从十三岁开始,她懵懵懂懂地踏上这一行,在一个还算是孩子的年纪里, 周旋在不同的男人身边。
他们侮辱她,践踏她,诱哄她,讨好她,为她一掷千金,也为她争风吃醋。她见惯了风月,也见惯了人性。日子就这样过着,如果让她评价,她觉得不好也不坏。
因为梦粱城的贺兰家已经向陈锦书下了聘,陈锦书与贺兰卿的婚事板上钉钉,因此被冷落了许久的陈氏一族又被竹泽城的贵人圈子重视起来,有人家摆宴席,邀请陈锦书赴宴。
良宵因弹得一手好琵琶,也应邀来宴席上献艺。席间有人嫌弃她是风尘女子,毫不掩饰地嘲讽了几句。
对于世人的鄙夷,良宵已经见怪不怪了。说实话,她自己也是看不起自己的,妓女么,本来就该低人一等。
可是这个时候,陈锦书说话了。
“如果你觉得做皮肉生意是下贱的,那么那些□□的男人应该同样下贱才对。听说你的夫君曾在青楼与人大打出手,请问,你怎么看?”
对方被陈锦书气得脸都扭曲了,因着陈锦书即将成为贺兰家的长媳,不敢还嘴。
陈锦书又说:“我们与其追问她为什么当妓女,不如想想,是什么人把她变成了妓女,又是什么人创造了妓女这个行当。这些人才是真的该下地狱的。
你能坐在这里嘲讽一个苦命的女子,并不能证明你比她高贵,只能证明你比她命好,仅此而已。”
一席话惊世骇俗,满座皆变了脸色。
良宵的心脏怦怦直跳,她这一生随波逐流,从未深想过这些问题。关于人生,关于命运,关于贵贱。
长久以来,别人谈及风尘女子时那或暧昧或鄙夷的神态,好似在她心里扎了根,使她想起自己的人生时,也总是暧昧或者鄙夷的。
可是她做错了什么呢,她只是一个想好好活下去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