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说自己看到筠娘不开心时她也会不开心,这绝非普通的甜言蜜语,而单纯的只是一种本能。
因此小楼这样一个淘气顽皮的小孩,却能时时顾及筠娘的感受,这也是一种本能,可以说是韩爷爷爱的延续。
云轻对筠娘解释完后,又说道:“你祖父对你的爱是这世界上最独一无二的,不仅前无古人,我想,应该也是后无来者的。”
筠娘全身的力气仿佛抽空一般,瘫坐在床上。
她忽然想到很多关于爷爷的事。
爷爷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不善表达,记忆里他总是在埋头做活。
他有一双老树皮一样的手,手上那一道道深刻的痕迹,都是岁月这把凛冽的霜刀所刻下的。
这双手是那样有力也那样灵巧,他们的衣食住行,甚至一针一线,都是这双手带来的。
爷爷以本分老实出名,性格又和顺,旁人就算当面骂他,他通常也只付之一笑。
大家都说他窝囊。唯一不窝囊的一次,是有个人说她丧门星克死父母,爷爷把那人打了一顿。
爷爷力气总是很大的,可以举着她摘树上的果子。
爷爷是善于观察的,总是默默地记住她的喜好。比如她喜欢的元宵是芝麻花生馅儿的,糖人最好做成兔子形状,糖葫芦里夹豆沙那就是顶顶好的…
…
爷爷看她的眼神,总是欣慰里流露着一种忧伤。
爷爷说,人要本分。
爷爷说,爷爷没出息,给不了你大富大贵的生活。
爷爷说,爷爷陪不了你一辈子。
爷爷说,爷爷给别人修了一辈子楼,这次我修的是咱们自己的,修好了给你做嫁妆。嫁妆就是底气,爷爷希望你往后出阁了能有底气。
爷爷说,就叫它明月楼。
……
他真是再平凡不过的一个人。
出身卑微,相貌平庸,性格懦弱,沉默地生,寂静地死,这一生庸庸碌碌地度过,如滚滚的尘土随风飘起又散落,无人会在意他是哪一粒尘埃。
可是这样平凡的一个人,却在这世间留下了珍珠般的情感。
筠娘哭了,开始时只是小声啜泣,渐渐地泣不成声,终于放声大哭。
“爷爷,我好后悔!早知我们祖孙缘分只有十五年,我为什么不对你更好一点!我可怜的爷爷!!”
云轻眼眶一热,转身走出房门,立在院中看天上的月亮。
这尘世的月亮,总感觉沾染了些许纷乱与嘈杂,不如山上的月亮皎洁明亮。
浮雪走到她身边,擦了擦眼角,唤她:“师姐。”
“嗯。”
“我想师父了。”
云轻紧握着拳,仰脸将泪水逼回去,又“嗯”了一声。
“师姐,我们还能找到师父吗?”
“一定能。”
——
黄金的笼子里,乐尘子靠在笼架上,手里抱着一颗花生米。花生米已经炒熟去皮,微微发黄,有他的脸那么大。
他此生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吃花生米的方式是抱着啃。
由于多次被雷劈,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头发也很凌乱,颧骨上有块皮肤发黑,像是烧糊了一般。
乐尘子啃一口花生米,又用一小片树叶卷成的“碗”从旁边的白瓷碗里舀了液体来喝,喝罢享受地“啧”了一声,赞道:
“好酒!……下次带只烧鸡来配酒。”
笼外人默默地看着他,问道:“今天可以写了吗?”
乐尘子呵呵一笑,反问:“我若写了,你能饶我一命吗?”
对方沉默良久,终于诚实答道:“若不杀你,此恨难消。”
“那就这样,咱俩就耗着吧,我肯定耗不过你。”
“我会把你做成活傀儡。”
“呵呵,做活傀儡至少要十年呢。我先享受十年再说。”
也不知这话哪里惹他不高兴,乐尘子又挨了一顿劈,花生米都炸糊了。
第24章 抓娃娃 “臭道士,你们也太卑鄙了!”……
云轻与浮雪在院中伤怀时,那丁夫人壮着胆子走出房间。
她提着个灯笼,因方才挨了顿针扎,又受了惊吓,走路十分不稳当,也不敢摆架子叫丫鬟。人晃悠,灯笼也跟着晃。
云轻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转过身看她。
江白榆和程岁晏也跟了出来。
不远处的房间里探头探脑的有好多下人在偷看。
丁夫人小心翼翼地朝云轻福了福身体,哽咽着说道:“今夜多谢几位道长出手相助,老身这条命是你们给的。”说着禁不住抬手擦了擦眼泪。
她白着一张脸瑟瑟发抖的样子倒也有几分可怜,若非云轻在梦中领教过她的凶狠,只怕真的会心软。
丁夫人说:“俗话说,一事不烦二主,还请几位道长相助,不拘用什么方法,将那妖物尽快除去,我范家必有重谢。”
云轻刚要答话,筠娘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她面前,哭求道:
“仙姑,仙子,菩萨!小楼不是坏孩子,求求你放过她!都怪我,是我自作主张把她带回家的,你要抓就抓我吧,放过小楼,她还是个孩子!”
程岁晏默默说道:“谁家孩子能把一座宅子瞬间夷为平地……”
他说的这话好像给丁夫人壮了胆,让她以为有人给她撑腰,于是一下子直起腰板,狠狠说道:
“今天我差点死在你手上,你还有脸求情?等二郎回来就让他休了你!”一边骂,一边抬手要扇筠娘的脸。
浮雪实在看不过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微含愠怒道:“好好的说着话,本仙姑最讨厌动手动脚,你再闹我可要念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