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帝道:“夺舍?吾不可能被夺舍,只有那两个老家伙被吾吞噬的份。”
两个老家伙!?
察觉到异样的视线, 天帝向着祢荼看来。
祢荼立刻装聋作哑, 面上了无波澜,好似任何世面都见过的样子。
天帝又道:“却濯, 你还是这般惹人厌,总自以为聪明。”
方思议道:“不知天帝召见, 所为何事?”
“你有了仙后, 难道不该让天界众卿看看么,”天帝道, “既然来了,那便留在天界, 过了盛宴再说。”
“而今仙神交战在即, 不便宴请四方。”
“战要战,但日子还得照常过不是么,”天帝道, “难不成你是担心你的仙后上不了台面?”
祢荼呼吸一紧,她本尊确实没规矩,也不清楚天界礼仪,但这些东西,沧琅都会,她要学自然也不在话下。
方思议道:“既然天帝这般想要我们去,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从紫薇殿出来,去了却濯仙尊在天界的风漪宫。
风漪宫的侍从前来行礼,看到却濯仙尊,都欣喜若狂,甚至眼角含泪,而后见了祢荼,道:“这位,可是仙后娘娘?”
不等祢荼开口,方思议道:“她是。”
“恭迎仙后娘娘。”
祢荼没想到这儿的人这么友善,一点不像秦祺、芳菲之流,便笑道:“不必多礼。”
散了侍者,祢荼想看看此间却濯仙尊在天界的住处。
方思议领着祢荼去了书房、琴室、画室、藏书阁等地,最后和她一起来到院中梧桐树下。
不远处经过的仙侍彼此示意,窃窃私语:“仙尊和仙后,真像一对神仙眷侣。”
祢荼端着高雅的仪态,脖子修长,背脊挺直,只是站着都有种喘不上气的感觉,道:“我以后在天界都得这样吗?”
方思议道:“对,你得习惯。”
祢荼道:“我不能特立独行?”
方思议道:“你不能。”他扶着祢荼的肩,凑近了道:“你会习惯的。”
祢荼近距离看着眼前之人的脸,不由喉间滚动了下,悻悻道:“这是挺难习惯的。”
祢荼在石桌边坐下,捻起棋子,和方思议下棋蹉跎时光。
出世以来,她很少休闲,上次看戏是在永乐洲,转眼便是神界战场,她不是在修炼就是在辗转各界的路上,和方思议一直是聚少离多。
祢荼道:“天帝召见我,你要跟我一起来,是担心我吗?”
方思议道:“天帝本该召见你我,但他越过我,想和你单独见面,想必没安好心。”
祢荼道:“天帝害你,你可恨他?”
方思议捻着棋子,落了个位置,唇角含笑,道:“若我说,我生来不知何为恨,你可会笑我?”
祢荼道:“不恨也好,省得兀自痛苦,我就做不到你这样。我家被夷平,我家所在的整个城镇被屠戮一空,我恨,我找不到憎恨的对象,只能恨这世道,恨造成这般世道的所有人!如果六界生灵涂炭,是天帝无德,我想我也会恨他。不只是因为你所受的困苦恨他,也因为这世间所有生灵所受的困苦恨他。”
方思议细细地品着这番话,道:“恨的本质是因为爱,你是因为爱这个世道,才会因此嫉恶如仇。”
祢荼道:“所以我倒是挺佩服,你这静如止水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你竟会喜欢我。”
方思议笑着道:“死水一般的人,有时候也渴望波澜壮阔。”
祢荼又看了眼不远处叽叽喳喳的仙女,自方思议回归天界,入住风漪宫后,前来探访送糕点的仙女一茬一茬,这都是第十二拨了,都被侍女挡在了院外,只能远远看着院子里的方思议一眼,但那些仙子们依旧前仆后继,其中,祢荼还看到了一位眼熟的仙女,正是霓裳……目光都痴了,眼睛泛红,似乎才哭过。
祢荼不咸不淡地来了句:“喜欢你皮相的仙女还挺多的。”
祢荼想到先前这人说喜欢他的人都不会一直惦记着他,真是太谦虚了。
方思议道:“阿荼该落子了。”
祢荼皱起眉头,又落了一颗,祢荼玩任何东西都喜欢认真,以往学棋的时候,就做到了全书院无敌手,只是这手艺落到眼前这人面前,确实十分不够看。
“你厉害,”祢荼道,“不过我不会轻易认输的,你挑起了我的胜负欲。”
方思议道:“甚好,我也好久没有人陪我下棋了,阿荼一直进步很快的。”
祢荼道:“输了七子半,再来。”
方思议一颗颗拾起棋子放入钵中,祢荼见他拿得慢,手一拂,所有棋子都回归原位,方思议微顿,祢荼陡然反应过来,直勾勾地看向他,那两个锁环锁住了方思议的双脚,至今没有断裂的迹象,而方思议却从来没告诉她该怎么解这锁环。
方思议道:“单还是双。”
祢荼道:“这你得让让我,我下不过你,所以我先行。”她把棋钵换过来,自己持黑子。
方思议道:“好,我让你五次。”
两人旁若无人地斗起棋来,方思议平日不用睡觉,祢荼完全是败出了真火,非要赢方思议一次不可,硬是半点困意都没有,一直下到天亮,第二日又是整天整宿。
看得宫内的仙侍们都连连摇头,他们以为自家仙尊平日里已经算很无聊了,没想到仙后有过之物无不及,还真能跟他们仙尊对弈至现在,完全不知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