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议道:“因为我不能让你死。”
“还有我娘,”祢荼道,“你不让我救我娘,反而付出千辛万苦去神界带回我娘的转世身,助她化形成人,带回到我身边,又是为什么?”
方思议道:“你是未来天帝,你不能有软肋。”
“当年就因为你一身伤地出现在这间别院里,”祢荼道,“我心痛如刀割,悔恨至极,你手上锁环才断裂的对吧。”
“是。”
“你让我知道我是在乎你的,对吧。”
方思议不说话,他的神色平静如水,能看得出来这般神貌才是他的常态,就好像以往的那些表情都是他刻意做出或者说学习过的伪装。
祢荼道:“再一次,谮城外的原始森林,吞天兽。”
“这把扇子。”祢荼拿出当初在去陈国助战之前,曾跟着邵山之众去云端之上,看宗门与神国之战,她看出一人逆势脱身之法,得到的奖励——一把空白的扇子,让方思议画了扇面。
他作的画,一面是九重台阶上的女子,另一面是眼睛明亮的黑色小兽。
“你都算到了我的灵兽不会是黑龙,而是吞天兽了,你明知道我的神魂不灭,我不可能死在吞天兽口中,你却还是要去救我,血淋淋地出现在我眼前,我再一次心痛如刀绞,你的锁环又裂了一个。”
方思议呼吸依旧平稳,他淡漠的目光落在祢荼面上,此刻
竟是连装都不装了。
他就是没有多余的表情,他一直是心如死水,他在努力学习寻常人的神态,努力扮演好一个心动、体贴的正常人。
“最后一次,明知算出的结果是凶,你却还要来看我选拔,你出现在那等场合,自然落在上位者的眼中。你被天帝押走,你的手下来告诉我。
“正好你其中一个手下知道锁情链的真相,是你告的,没人知晓千丝结和锁情链的关系,如此,我得以知晓,我内疚自责,一心想着要救你,但这还没到我的底线,然后是,你的杀手锏……”
方思议静静地看着她,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没有辩解,就像是事实。
“仙脉丹,你给我炼制的上百枚仙脉丹。”祢荼道,“不说以前你受伤的那些,只要知道你为我炼制了这么多,旁的仙族一生只能炼制一枚的东西,你为我痛过那么多次,我就做不到无动于衷,但是你呢。”
“你让我爱上你,转眼你告诉我,你是因为知道我是天帝,你对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培养另一个天帝!”
祢荼这么说着,心里却很清楚,她的无能怒意,是因为她心痛,她痛恨不明来源只知索求的自己。
“是。”方思议道。
“是什么?”祢荼愣愣的,有那么一瞬间被狠狠刺痛了下。
“我是忠于下一任天帝罢了,哪怕没有我,有朝一日你也会担起六界的重任,我只是希望这一日尽快到来。想要解开锁环,也是因为,只有现在的我,才能更好地帮你得势。”
他终于不像以前那样凡事都顺从,面上眼里也没有以前那般无措的光,祢荼陡然看懂了以往时常浮现的那份无措——他是因为全然不理解但又非常想挽回,于是才有了那份让人怜爱的无辜与落寞。
祢荼道:“如果我不呢。”
“你不?为什么?”方思议不解。
祢荼笑了,她的声音有些疯狂,对方的付出都有着更大层面的意义,她却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她觉得突然之间天都变了,方才在战场上搂住她护着她的人,转眼变得十足的陌生,而这,或许才是对方的本色。
祢荼眼眶红了:“我为什么要当天帝!这世间总有人担重任,可以是你,可以是别人,但为什么非得是我。我只要当你的仙后就够了,你再选个人,我助他得势,我说过我只想跟你在一起!”
方思议眉头微皱了下,一脸失望地道:“你是天帝,我才会帮你,你若不是,我今后自然不会在你身上多废时间。”
祢荼难以置信地道:“你在逼我?”
方思议道:“不是我逼你,你迟早都是。但现在六界大乱,生灵涂炭,天帝必须尽快易主。”
祢荼道:“你怎知我会是好的天帝?”
方思议道:“你能这么想,那你就有可能是。只要你能停止大战,至少比现任天帝要好些。”
祢荼浑身都在打颤,倒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寒冷,她眼里满是痛苦地看着眼前冷漠至极的却濯仙尊,道:“可我是你的仙后……”
“如果你只安于仙后,那你就做你的仙后吧。”
方思议皱起眉头,带着反感:“我会帮你昨晚你该做的事,最后由你继承大统,但你什么都不做就想坐上高位,未免太过无能也些。”
祢荼神情恍惚,难怪当初她去天界以仙后的身份参加瑶池盛会,她问的话,方思议要那样回答:“……可我只想做你的仙后。”
方思议道:“早知如此,就不与你成亲了。”
祢荼已经不知道该痛还是该哭了,太多太冷,已经没法去感受和比较,她道:“那我以后还可以抱着你睡吗?”
方思议道:“等你成了天帝,你想怎么睡怎么睡。”
说着拂袖出门,临走前只留下一句:“我的话到此为止,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祢荼颓然地跌坐在地,她抱着双腿,把下巴磕在膝盖上,背对着窗户,面上一片阴影,背脊有些弯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