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在上/半夜,阎王来哄小瞎子睡觉(111)
樊静伦坐在椅子上凝眉看了火盆一会儿,撩开眼皮瞪向樊璃。
这小子也不知道是真缺心眼还是故意的,悬在脖子上的刀是否移开半寸,他一点不关心。
他七岁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也不关心。
明明伤成那样回来……
樊静伦心烦道:“吃饱了快滚!”
樊璃不听,揉着屁股在东院鬼混,把樊静伦的书翻乱丢在一边,又把他收藏的春山银尖摸出来泡了一大杯牛饮而尽,抹抹嘴,在对方咬牙切齿的低骂声里扬长而去。
他走出去老远又折回来,把樊静伦的猫揣在怀里,牵着谢遇的袖子走进雨幕。
油纸伞在头上撑开,烟青色天穹下,雨水砸着伞面,窸窣声入耳黏潮。
伞下黑白两色衣袖低垂,少年一手举伞,一手摸进描金冷袖,勾住谢遇手指。
“小公子——”东院新来的侍女撑着伞从后面小步跑来,提着衣裙脆声说道:“世子叫奴婢送公子回去,替公子打点行李搬屋。”
樊璃有些意外。
他以为最早也要等到明天中午才能搬离西脚院,没想到对方还挺上道。
樊璃把谢遇的手丢开:“小狗还蛮乖的,比谢遇乖。”
谢遇没给他买银手环,他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念叨一遍,这会儿想起来了又念一遍。
谢遇垂眸看着他,侍女上前几步站在谢遇的位置,牵着樊璃的手在雨幕下走。
“这话可不要叫世子听到,陆管事说了,若公子再叫诨名就不准雪意给你带零嘴。”
樊璃掀唇:“老男人多事,管小狗就算了,管到我头上算什么?被谢遇听到,待会又要生气咬人。”
侍女看着他,笑容无奈:“刚说不许叫诨名,又开始了。这是我的任务,小公子不要为难我了。”
樊璃听着她的声音,缓缓垂下眼皮问:“你们和霜华姐姐玩得好,可知道她出去后怎样了?”
这绝色的侍女顺口就答复樊璃:“姐姐家里有两个弟弟在白石书院读书,书院里恰好有个教琴的女先生,她现在帮着女先生做事。”
樊璃抽出手:“你声音听着陌生,应该是新来的吧?”
侍女脸上顿时空白,她这才意识到对方是靠声音认人的,刚才是在诈她!
她转眼间恢复自然,轻笑道:“奴婢与霜华是手帕交,本就是玩得极好的。”
樊璃:“不叫姐姐了?”
侍女垮下肩膀,捂额苦笑:“公子——”
樊璃侧身站在谢遇身边,和她拉开距离,轻声问道:“王家那群人还在这里盯梢,你又是谁派来盯我的呢?”
侍女见他鞋面被雨打湿,强行牵着他的手走上长廊,在嘈杂的雨声里把声音压得极低:“奴婢是托陆言的关系进来的。他离府了,坊主放心不下您,便叫奴婢来看着。”
樊璃听到“坊主”便顿住脚了。
“……”他嘴唇轻轻动了一下。
昭陵一场空赴约,他以为坊主丢下他了……
樊璃牵着侍女的袖子,走进空落落的西脚院才轻声问道:“怎么现在才来?”
侍女回头,透过绵密雨丝看向这失明的少年。
她匆匆移开目光,又望向那荒芜狭窄的老旧小院。
古井一线天,三层石阶上,门槛干净整洁。
据说他坐在这里等了十年,侯爷在世时几乎不准他离开这个院子,要是没有雪意那孩子和小猫们陪着他,这失明的人该怎么熬过去?
伶官坊的侍女穿着侯府的绿衣,她听说小主子这些年过得并不如意,直到站在这里,她才知道一个失明的人要在这残酷的世界里活下去,是何等凄凉场景。
下雨的西脚院有浓重破败的陈腐气,雨水溅到门槛上湿透大半。
听说他八岁那年一个人坐在这里,那天雨下得极大,他抱着膝盖在门槛上睡过去,雨把身上打湿了,冷了,他就蜷缩得更紧一些,是坊主亲自把他抱回屋的。
八岁的孩子抓着那矮子的手,让他带自己走。
可天底下哪有比这小院更安全的地方呢?
后来他是不是也在下雨天坐在这里,静静的等着谁来看他?
晚上天黑透了,有没有人提醒他去睡觉?
小猫窝在他怀里,仰脸看着侍女。
侍女仓促的垂下眼,声音轻得像要碎开:“抱歉,小主子。”
她抬脚踏上台阶,走进这困了他十年的荒芜世界,推开门望着那褪色斑驳的桌椅和破了门的衣柜。
秋风从侧面切入,吹着雨洒入小窗。
窗台上有他养的蕨草,蕨草什么时候整株枯败了,他就知道一年又过去了。
他就又在这里等了一年。
“……”侍女蓦然挪开目光却不知道该看哪里,视线不期然落在他停靠在床边的铁杖上。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还真有人把铁杵磨成针了啊!
笑到一半又被满目怔忪冲散。
她怎么会觉得好笑?
那是他独处在这小院里,一寸寸磨细的光阴,是他孤独的显形……她怎忍心笑他?
屋外,四溅的雨珠将少年衣摆润湿,他立在伞下,捏着伞柄的手紧到发白。
一缕冷梅香蓦然靠近,有人牵着他衣袖走向小屋。
“台阶。”
低沉的嗓音在耳边轻语,樊璃抓紧那片衣袖踏上台阶。
他唇角上扬着笑了起来。
没人来看他,有什么关系?
梦里有个人一直在等他。
一直都在。
第96章 他不记得谢遇了
侍女望着磨尖的铁杖发怔,樊璃牵着谢遇的袖子从她旁边过去。
“劳烦姐姐帮我收拾衣裳,小狗给你赐名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