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爱大师姐(172)
喻勉之的僵死的面孔从记忆深处浮现,与面前这张苍白的脸颊再次重合。
这个恶贯满盈的魔头、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恶鬼……
只要一句誓言,只要一个承诺。
三十二座神佛将为你们的誓愿作证,自此善恶相守,约束恶鬼的锁链就握在你的手中,一切后患迎刃而解。
可姚珍珍想起了喻勉之临死的呼救。
她想起连杀山中哀哀泣血不得解脱的魂灵,他们日夜哀恸,只求一死。
她想起在莲座中救出那个孩子时,他曾握住她的剑尖,求一个解脱。
她想起梵城怨火中那些不肯往生的先辈,他们嘴里含着毒火的种子,至今不肯瞑目。
她想起审讯室里岳婉容流着泪的面孔,想起她说的,想要回家。
她想起天心阁那个叫罗玉龙的小男孩,如此天资……就那么轻飘飘的死在猎场里。
她想起那只叫小蛮的朱鹮鸟,想起朱明月含泪的眼睛与满含仇怨的火焰。
她想起了许多人,死去的,活着的。
他们的仇恨与悲伤是沉重的枷锁,一层层的压住了姚珍珍的步伐。
而这一切一切的罪魁祸首,此刻竟然只要轻飘飘的一句发愿,便能就此逃脱惩罚。
甚至于,她还要亲自去饶恕他。
“……”
姚珍珍伸手,握住了那把本不该存在的剑。
迎着神佛的注目,她再次说出了那个不变的回答。
“我拒绝。”她说。
血色的剑尖抬起,指向了对面身披佛光的青年。
***
燕鸣臻在一阵遥远的歌声中醒来。
睁眼所见是漫天动人的霞光。橙红的天幕中漂浮着鱼鳞状的层云,被残阳染成斑驳的橘色。
天地广阔,而此刻,一切颜色都披在了少女的肩头上。
姚珍珍盘腿坐在他身边,膝头上横放着细长的灵剑。
“醒了吗?”注意到了燕鸣臻打量的目光,她微微垂眸,神情淡淡,“鸣臻,你在寺庙里看见了什么?”
面对姚珍珍的问题,燕鸣臻非常难得地沉默了许久。
直到姚珍珍将膝头擦拭得锃亮的灵剑重新收归入鞘,他才终于开了口。
“珍珍,你为什么不答应呢?”他问道。
姚珍珍的动作顿时一停。
“你看到了啊。”她将剑鞘别回腰间,单手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夕阳的余光为少女的身形镀上一层血色,她半侧过脸,面孔一半隐没在阴影中。
“葛胥让我妥协……或许他提出的办法是对的……”
她朝着地上的青年伸出手,掌心摊开。
“可是,我并没有替人原谅的资格。”
“所以,我拒绝了。”
他们的手掌交握,姚珍珍手臂用力,将青年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燕鸣臻直起身,与她并肩而立,看着眼前景象,一时沉默。
两人站在一处装潢古朴的院落内,四面假山楼台虽风格简朴,但景致错落,颇有野趣,看得出院落主人的精心雕琢。
但此刻,一切装饰都已失去了意义。
一道横贯地面的巨大裂口突兀地将这精巧的小院割裂开来,连带着那青瓦红砖的二层小楼、层叠盘绕的流泉假山、甚至两人身前不远处,那本该枝繁叶茂,郁郁葱葱的山玉兰树,都已被这裂痕霸道地分成了两截。
瞧见燕鸣臻的目光落向那剑痕,姚珍珍顿时有点窘迫地挠了挠脸。
“……那个,”她徒劳而苍白地试图解释,“我以为幻境,就撑得住……”
“只是稍微用力了一点点……”
第92章 谶言
因为身处幻境,所以姚珍珍的一剑确实没有刻意留手。
那柄曾与她相伴许久的血剑在虚伪的幻境中撕裂了仇敌的身躯,将“大班愿寺”的一切都化作了云烟。
应滕惊愕的神情消散在她的剑尖。佛寺中震耳欲聋的钟声响起,姚珍珍再次眨眼,看见的是满目疮痍的地面。
她胸中还回荡着不曾平息的愤懑,表情一时显得格外狰狞。但一转眼,姚珍珍旋即注意到了身边还未醒来的燕鸣臻。
青年正侧卧在她的脚边,华贵的衣衫斑斓铺地,露出的半边侧脸光洁如雪,眉心紧蹙着,显然是在梦中也不得安眠。
这个方才还桀骜不驯的女杀神于是一下泄了气。
姚珍珍微微叹气,还是选择了席地而坐,抱着手臂等着对方醒来。
她将下巴搁在手臂上,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眼前院落中衰败古朴的景致,脑海中却还回想着幻境中的一切。
直到身后传来细微的沙沙声,将她的思绪再次惊醒。
姚珍珍回头,看见了手持笤帚的红衣僧人。
葛胥的样子与他们进入幻境之前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额边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疤,伤口横过鬓间,血流如注,顺着他披散的长发向下淌着,染得那一身袈裟更显深红。
妖族与人族体质毕竟不同,他额间伤口处血肉翻卷蠕动着,显然是正在努力愈合,但残留在伤处的剑意还贯彻着无可反抗的斩切意志,硬生生地阻断了伤口的愈合趋势。
——那是姚珍珍留下的剑伤。
在大般愿寺的幻境中,她的拒绝与剑锋一样冷酷。
以一把此世不应存在的兵刃为媒介,执行着剑主人的意志,切断所有不自量力的阻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