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老陈到门口,去医院。”
“陆先生,不用的。”许岸下意识的就要拒绝。
这伤不算轻,但做瓷的人,被划伤碰破都是常事,哪有去医院的道理。
陆临意却全然不理,“你如果废了一条腿回去,你师父会来骂我的。”
这话简直就是屁话。
许岸心里暗暗腹诽,师傅那个一天只知道烧窑的人,哪里敢说他一句重话,只会骂自己不小心才是。
可生怕他再做些什么,到底老老实实的攀着陆临意的胳膊,腿吃不上力,重心就压在了他的身上。
明明看起来并不是多了魁梧精壮的身形,却有力得很,许岸八十多斤的体重压在他的单臂上,稳得不曾向下半分。
她踉跄着,跟着他走出了大门。
陈师傅的车已经停下了门口。
还是那辆欧陆,心情和来的时候却截然不同。
明明后排大且宽,许岸却总觉得拥挤。
陆临意就坐在她的旁边。
出门之前他披了件大衣,手工毛呢,量体裁衣,衣角散在座位上,笼了大半的空气。
身上那股若有似无得奇楠香宛如细密的颗粒,从许岸的每一个毛孔中渗入。
占据着她所有的意识。
原本她想要拒绝他陪同的“好意”,可话卡在喉头,看到他的眼神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
她到底太稚嫩了。
哪怕曾经逢遭大变,也独自一人抗衡过人性的恶与毒。但陆临意和其他人都不一样。
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就可以捏死她这个小城市来的,无父无母的小丫头。
人要识时务。
想到这里,腿上的痛都被紧张取代,呼吸都变得迟缓了不少。
四四方方板板正正的坐着,一动不动。
陆家虽然喜好古玩,但陆临意毕竟年岁浅,今个儿让许岸送的这只天青釉碗是给老爷子的贺寿礼,日常也不算个不通尘事的人。
圈子里的玩乐大抵相似,左不济女伴换的勤些。
什么样的都见过,许岸这种稚嫩清纯的女大学生也不再少数,却好像从没见过她这么单薄的。
像是一节脆生白透的和田玉杆,轻折易碎。
落在膝盖上的手指能清晰的看到每一个骨节,白的透着血管,青色。指甲被修的圆润,干干净净的,指缘处甚至一点刺生都没有。
跟她这个人似的。
陆临意相信,她是足够干净的。
赵光远定是没有胆子,给他送个有问题的人。
只不过小姑娘看起来并不知道她嘴里的“师傅”到底打算做什么。
眼看着小姑娘的背挺的越来越直,他那点坏心思渐起。
手指落在她的背脊上,还未等用力,小姑娘已经哆嗦了一下。
陆临意突然有些乏味。
刚刚那份探寻的目光陡然收回。
他一定是太闲,才会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产生兴趣。
当即收了手,跟她保持了礼貌的距离。
而许岸,不着痕迹的的,吐了一口气。
陆临意的这栋宅子位置好,出了巷口,只需要三个路口,就是北青市最钟鸣鼎沸的医院。
许岸对这里医院最大的认知,是来自于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排队新闻和黄牛号。
却没想到人刚下车,已经有医护人员推着轮椅等在门口,许岸谢谢的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推进了外科急诊。
杀鸡用牛刀。
到底是全国顶级的医院,医护人员处理的干净高效,态度更是客气周道。
左不过十分钟的时间,已经彻底包扎完毕。
远没有许岸想象中的疼痛。
“一周尽量不要见水,三天来换一次药。”
许岸愣了一下,轻声问道:“大夫,我不是本地人,明天就要走了,您把药开给我,我回家自己换可以吗?”
大夫有些犯难。
陆家打了招呼,没让住院已经是从简。
于是思忖了半响,还是给带班的主任打了电话。
不知道话传了几轮,最后落到许岸耳朵里的,是毋容置疑的话语。
“还是三天来换一次药,来三次就可以了。”
“可……”
“这是陆先生吩咐的。”
许岸瞬时闭上了嘴。
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八点过半的时间。
肚子咕噜了几轮,现在反而是饿过了劲,没了饥饿感。
陆临意没说,许岸也不知道自己今晚这饭是否还要陪着他吃。
只是上车的时候,还是客气的道了声谢。
“今晚谢谢陆先生,给您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陆临意“嗯”了一声,算是收下了许岸的这份谢意。
待她坐稳,这才对司机说道:“去南苑。”
“是。”
许岸以为南苑是陆临意的另一个住所,到了才发现,竟然是二环胡同内的一家私房餐厅。
外面看起来与普通四合院无异,只多了两盏灯笼,连门牌都未挂。
推开门,别有洞天。
简单的四合院被改成了三间雅厅,通体玻璃房,院内正中,养了最葱郁的绿竹,把房间隔绝开来,形成了最静谧的环境。
中空的那尊缸许岸记得,前些年拍卖的时候,价格不算顶高,但因为内里刻雕了竹林纹饰,引了不少人竞拍。
最后落入的就是北青市的藏家。
许岸收回目光,就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剃了光头的男性迎了过来,穿了身灰黑色的改良中山装,长臂一伸,却能看到手腕间的纹身,延展向上,像个花臂。
看到陆临意,带着几分熟稔的客气。
“二楼全都留了出来,菜品还是老样子,刚刚上桌,”说完,又偏头看了眼一旁的许岸,目光坦荡,没有丝毫让人不舒服的窥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