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电视机无节制地重复着当天的新闻，她的父亲姜海东蜷缩在病床上，吊着吊瓶。母亲宋萍不在这里，等她满面愁容出现的时候，才发现风尘仆仆的姜乌。

似乎是因为痛苦，父亲说话总是很小声，每次他不小心弄掉被子或者发出痛苦呻吟的时候，母亲总是忍受不住地斥责。

“痛就不要乱动”“不是经常叫你好好吃饭吗”“现在知道痛，早干嘛去了”，父亲还嘴的声音和母亲指责的声音，在昔川越来越浓的夜色里混为一体，姜乌头一次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回到了那个肆意长大的地方。

母亲拨通了姜诚的电话，弟弟熟悉的音色从四四方方的手机里传出，他说“爸你要照顾好身体”“我考完试就回来”“没事，还有我跟姐姐呢”。

爸你要照顾好身体——

姜乌依稀记得父亲的胃病，还在上学时就发作过，那个时候她还没考上大学，那个时候昔川的夏天还没这么长，那个时候经常和弟弟吵架，那个时候他就说过这句话……

室内的光亮和室外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她仿佛一头扎进明暗分隔的两界里。手机嗡嗡地振动起来，她的置顶联系人终于打回电话给她，那是很久以前就那样熟悉的声音，她仿佛要融化在这样的关联里。

昔川。

我们的昔川。

我回来了。

第2章

姜乌迷蒙地睁开眼睛，眼前是静谧的教室和触手可及的书本堆。

校园沉睡在午后的时间里，只有时针分分秒秒地转动。姜乌打量起空白的黑板，看见左下角的值日生是自己。

三月七日，星期五

语文、英语、信息……

她总是用不好粉笔，手指笨拙地夹住笔尖，一笔一划写得歪歪扭扭。不像陈文玥，班长总是要每件事都做到最好，也不像朱晓露，她说她用真诚和刻苦追星，每周抄一段励志语录，发在超话里激励一个又一个英俊或美丽的人气偶像。

或许，她激励到的只有，每天只能摸一会儿手机还兢兢业业来打卡的粉丝们，和她自己一样……

朱晓露从梦乡中醒了过来，她最近总是睡眠不足，所以抓紧一切允许的时间睡觉，除了放学以后。

朱晓露坐在姜乌前排，她把整个身体往后面一转，问：“姜，我们下午是要去书法社团面试对吧？”

“恩，在学生活动中心。”

朱晓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说：“这次我是舍命陪同志了，我平时忙着呢，根本就没空。”她还在那儿嘀嘀咕咕几个明星，还有游戏的名字。

班长威武雄壮的身影站在前面，大声喊道：“要上课了，同学们安静！”

陈文玥冷酷的眼神射过来，还做了个“zhiwu-zhu”的嘴型，朱晓露立马安静了。

姜乌紧张地盯着墙壁上的时钟，耳边是老师四平八稳上课的声音，她想起自己藏在抽屉深处的‘硬笔书法’，有一种不敢期待的羞惭。

两人在自习时间告了假，姜乌心如擂鼓地出发了。

活动中心的课室前已经排起了长队，两人把个人简历和书法作品上交以后，靠在墙边排队等候着。

朱晓露无聊地四处张望，她好奇地问姜乌，“怎么上个学期，没见你报名书法社团呢？”

学校社团通常在秋季学期招新居多，春季学期招人多半是活动需要。

“余老师说我字写得太差，容易丢分。”

朱晓露“哦”了一声，她们去年才升入昔川中学，余虹是他们班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

轮到朱晓露了，她递给姜乌一个自信大方的眼神，轻飘飘的，消失在姜乌的视线里。

不到十分钟，朱晓露就一脸轻松的出现了，她悄悄说了句加油。姜乌面色苍白，像是要下油锅似的，忐忑不安地推开门。

教室顶部的白炽灯，平铺着乳白色的光线。一对俊男美女坐在面朝前方的长桌后，两人低头翻阅着来人的资料，姜乌讷讷不言。

身穿白衬衣的男生抬起头，看了姜乌一眼，“简单自我介绍一下。”

“哦、哦，好的好的。”姜乌的声音有点磕巴，她深吸一口气，“我叫姜乌，是初一五班的语文课代表，学习成绩中上……”

男生打断她的话，“以前有学过书法吗？”

“学过……一点点。”

男生看着姜乌的‘硬笔书法作品’皱了皱眉，“是什么时候学的？”

“小学、小学一年级。”

坐在一旁的女生笑出了声，她扎着学校女生常见的马尾，额前没有一丝刘海，露出形状美好的眉和皎洁的双眼。姜乌知道她的名字——曾梦然，是初一一班的美女，也是不少男生的暗恋对象，传闻只要是节日，不管是圣诞节中秋节还是清明节，她的课桌总会塞满各种各样的零食和礼物，连自己班男生都送过。

曾梦然温柔地说：“基础差点也没关系，社团会给你补课的。我比较想知道，如果社团活动和你其他事情冲突，你会怎么做呢？”

姜乌觑了垂眸的男生一眼，“我会尽量协调自己的时间，在做到好好学习之余，充分利用空闲时间，如果实在有冲突，会尽量和同学协调。”

曾梦然点了点头，她大大方方地问：“对我们社团的活动有兴趣吗？”

“很有兴趣！”姜乌点头如捣蒜。

“能经常来参加活动吗？”

“来来来，挤时间都会来！”

“这么积极吗？”曾梦然的神情讶异。

……

等曾梦然告知她面试结束的时候，姜乌木着脑袋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