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你人设崩了(182)

作者: 九月草莓 阅读记录

最久的一次,林地生喝得烂醉,阿树一个人在衣柜里面从白天待到第二天天亮,期间哭喊也没有用。妈妈听见声音倒是试过救他出来,但柜门上挂了锁,钥匙只有林地生有,妈妈也没有一点办法。

那次出来之后,阿树生了一场大病,养了很久才缓过劲来。

当时照顾他的阿婆说他傻,让他不要再惹林地生了,说为那女人遭这么多罪有什么用,她又不管他,亲儿子病了连句关心也没有,一片真心都喂了狗。

但阿树觉得没关系。

毕竟妈妈是因为生了他才变得身体不好、变得不高兴,所以是他欠妈妈的,为了她,他怎样都是应该的。

所以每次站在妈妈身前,阿树都是心甘情愿。

妈妈不乐意干活儿,就他来干。妈妈做饭不好吃惹林地生生气,他就学着做。

他多挨点打,妈妈就能少挨一点。

他都愿意的。

九岁那年,阿树意外听到了林地生和兄弟说话。

兄弟是邻村来的,来找林地生喝酒,边喝边劝他说,这个女人算是废了,闷葫芦病秧子一个,现在不好看了,脾气又差,还不干活儿,娃也再生不了,没一点用,养着干嘛?浪费那一口饭,不如撇开算了,回头花点钱重新娶个懂事儿的,不比现在过得美。

林地生应该是吧这话听进去了,因为从那天之后,他就不给妈妈吃饭了。

吃饭的时候不让拿她的碗,阿树去拿就发脾气揍他,妈妈也是个脾气大的,见状索性转身走了,走回她那颗老榆树身边,坐着消磨时间。

阿树记得,那是一个阳光宇岩污和煦的春日。

他吃饭时趁林地生不注意,偷偷藏了自己的半块馒头,洗完碗后偷溜出家门,跑到东坡的老榆树下去找妈妈。

妈妈正在树下蜷腿坐着,撑着脸看向远处的山林,像是在出神。

阿树不敢和妈妈说话,怕她讨厌他让他滚,就悄悄靠近,把馒头从口袋里拿出来,拍拍干净,小心翼翼地伸手送过去。

妈妈抬眼看过来的时候,阿树其实吓了一激灵。

因为妈妈平时对他算不上和气,要么不和他说话,要么就让他滚,所以他原本以为,妈妈会直接抬手把他的馒头拍掉。

但妈妈没有。

妈妈只是看了那半块馒头很久很久,沉默着思考着,最后,才拿过他的馒头,说了句“谢谢”。

“不用……”

阿树受宠若惊。

有了这句感谢,他便试着更大胆一点。

他悄悄地坐下,和妈妈隔着一个人的距离,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和她待了一下午。

当时的他觉得,那是他短暂人生中最安逸,也是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从那天过后,阿树天天都会给妈妈留食物,然后到老榆树下给她,和她坐一会儿。

妈妈偶尔会摘树上的榆钱吃,还会分给他,和他一起吃,但还是不怎么说话。

但这对阿树来说已经很难得了。

而他也知道,这些幸福都是他用食物换来的。

意识到这点,他每天会少吃一点,再少吃一点,这样他就有多一点东西留给妈妈,能让妈妈对他再好一点点。

终于有一天,大概是他用来交换的东西终于够了数,妈妈在某个安逸的下午突然开了口:

“哎。”

“嗯?”阿树有点意外地看向妈妈。

他看见妈妈的侧脸,听见她说:

“你的名字太难听了。”

狗儿,狗儿,确实很难听,和村里的老黄狗一个名。

“嗯。”阿树垂下眼,应了一声。

“……我叫你阿树好了。”

听见这话,阿树愣了一下。

而妈妈也侧眸看向他,淡淡问:

“知道什么意思吗?”

阿树点点头:“大树。”

“嗯。”妈妈随手捡了一根树枝:

“知道怎么写吗?”

阿树摇摇头。

于是妈妈就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对他来说很复杂的图案。

“这么写。这个字就念‘树’。”

阿树也捡一根树枝依葫芦画瓢,但画得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像。

后来,他听见妈妈好像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妈妈笑。

很快,妈妈又问:

“知道我姓什么吗?”

“不知道。”阿树睁着眼睛望着妈妈。

“我姓俞。如果你跟我姓,就可以叫俞树,跟这棵树同名,它也叫榆树。”

妈妈说完,却又顿住,改了口:

“还是算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重新冷漠下去: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和你有一点关系。”

于是阿树听懂了。

妈妈还是不喜欢他,可能他做得还是不够多。

所以他点点头,再没有说话。

不过,那天之后,妈妈和他的交流就变多了。

妈妈告诉他,她喜欢树,还喜欢一首和树有关的诗,有事儿没事儿就念给他听,到后来,阿树都会背了。

妈妈还教阿树认字,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再教他写数字,还教他写山,写水,写鸟,写花。

妈妈还会和他说:

“这山太大了,但你能看见的世界太小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是试着走出去吧。”

“外面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早就该上学念书了。”

“上学是什么?就是和一群一样大的孩子一起学知识,读文章,学数字加减,学写字,回顾历史,创造未来。”

“哪像这破地方,连本书都难找。”

“你太倒霉了,摊上这么个爹,生在这么个地方……算了,也没有办法,好好活着吧,以后只要别跟你爸活成一类人,别祸害别的姑娘,就算是个好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