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古(48)CP+番外
手上沾满血和泥土,变得很脏,无意识地绞紧,紧攥着同样脏兮兮的什么,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但他忘记了。
黑暗中只剩血液滴答,他莫名想到澹雪小筑外的竹笕流水,也是滴滴答答。越来越慢,到最后会停下,变得安静至极。
油尽灯枯,灵台枯竭,神识也被斩断,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知道前面有人。
他从未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但他的手指都折断了,痛过之后就是麻木,连抬起手都做不到。
那个人说,昆仑锁山,白玉京最后一盏灯烛要灭了。
还说,你要送的药草,也没用了。
濒死前的空洞与虚无让他难以思考这些话的含义,只是在听见某个名字时无意识动了动手指,怔怔地、无动于衷地流下一滴泪来。
“你死后,我会取代你。”他听见那道声音淡然地说,“我不会再被你骗一次。”
“郁危,你只有死了才会听话……才能成为我最完美的人偶。”
……
仿佛遭了一记重锤,郁危蓦地收紧手指,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反手,紧紧抓住身前的手臂,无意识用了很大的力气,但对方只是回握住了他的手,依旧温和而有力。郁危额间不知何时已经布满冷汗,他借力撑起身体,摇晃的视野里是一抹明亮的炁。
“谢无相,”他怔怔道,“我记起来一些事情。”
对方嗯了一声,低声问:“什么样的事情?”
郁危张了张口,有一瞬间,坦白的话甚至到了嘴边,下一秒,又僵在了原地。
静了一静,他才说:“……没什么,只是一些小事。”
话题僵硬地终止在这里。郁危猜想自己的脸上的表情必定不会好看,闭了闭眼,很快便恢复如常。
不想再被看出端倪,从方才的状态中冷静下来后,他便松开手站直了身体,刻意别开了脸:“我想自己待会。你可以帮我带他们出去吗?”
说完,他又用疏远的语气,补充道:“谢谢。”
没有问他一开始想说什么,也没追问他要留下来做什么。谢无相依旧看着他,半晌,才想起来什么似的,露出一抹很淡的笑意:“不用这么客气。”
“……”
分明只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回答,但郁危听见的却是另一道声音,不知疲倦地响在他的脑海中,一遍遍地问——
郁危,那个时候为什么会生气?
他用力闭了下眼,但那声音还在,无孔不入地渗进耳膜——
为什么刚刚会想要坦白?
他垂下眼,试图找到一个可以解释的理由,但遍寻无果。
郁危停在原地,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邵挽跑过来,对谢无相说了什么。
接着,谢无相朝邵挽笑了笑,脾气很好地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符纸,垂眸沉思片刻,便抬手写下了一个并不复杂的符文。
是照明符,祠堂里瞬间亮堂起来,邵挽高兴地跳了一下。
一众戾气横生凶神恶煞的鬼魂中,很难得见到这样傻乎乎的小鬼。谢无相唇边也有被逗笑的浅淡笑容。在郁危望着发呆的时候,他忽然若有所觉地往这边看过来,把前者抓了个正着。
两人的距离不远不近,隔着一线光暗的交界。谢无相问:“怎么了?发这么久的呆。”
郁危的视线定在他的唇角,片刻后收回,道:“没事。”
他转过身,往供台边走去。孟凛还伏在一旁的地面上,苟延残喘满口鲜血的样子看上去比他更像一只厉鬼。
孟白一直守在他身前,看见郁危走过来,便自觉地让开了位置。
忍了忍,他还是问:“你要杀了他吗?”
郁危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头也不回地道:“不想脏了手。”
他连看都懒得再看孟凛一眼,孟白在他身后,憋红了脸,忽地喊道:“对不起!”
郁危终于有了反应,脚步顿了下。他侧过身,冷淡道:“这句话留着出去再说。”
“我想自己待着。”郁危有些厌倦地开口,“你们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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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三千院内倚在树下的人轻笑了一声,“又掉了一根白发。”
郁危正坐在茶案边一板一眼地练字,闻言头也不抬地道:“你本来就是白发。”
白玉京的古神也会掉头发。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感兴趣,终于抬了下眼,问:“你以前也掉过吗?”
明如晦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有笑意:“当然。”
“有的小孩睡觉很不老实,”他悠悠道,“做着梦,也要揪我几根头发。”
“……”郁危完全不记得有这样的事。他看着那缕银白色的发丝,在春日暖洋洋的光下,折出奇异的、绮丽的色彩,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很珍贵吗?”他问。
明如晦说:“和骨肉一样,都是不能轻易给人的东西。”
郁危终于从那根银丝上移开视线,看向对方,问:“给了会怎样?”
云淡风也招摇,那人垂下手腕,发丝飘摇着落入桃花溪水中,随潺潺流水远去。
他说:“会万劫不复。”
……
望着石墙安静出神了一会儿,郁危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抵在了上面。没有预料中的阻力,神识畅通无阻地穿透墙壁,堪称欢快地钻进了缠绕在神骨外的识海,像一块融化在温水中的冰块,水乳交融,彼此纠葛。
毕竟他的灵识有一部分来自对方,算是同根同源,不被排斥也是正常。
明如晦在留下这片识海的时候,有没有算到百年后的某一天,他无意中收留的徒弟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