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哭不哭,哦哦,不哭不哭。”
不远处树影晃动,卢贝尔警觉:“什么人?”
一个孩子从枝头一跃而下:“贝尔叔叔,是我!”
卢贝尔松了口气:“原来是凌熠啊,吓我一跳。”
“贝尔叔叔不是答应带我去首都吗,为什么说话不算话?”
卢贝尔走得匆忙,差点忘记跟凌熠的约定。
“贝尔叔叔没有说话不算话,你跟我们走,我现在就带你去。”
“好耶!”
婴儿还在哭,想必是饿了。
卢贝尔看到不远处有几株蜜果,这是一种生长在景埠穹廊的特有植物,捏开果壳就会得到蜜。
他想起来蜂族人卵生,他见过几次大人用蜜喂养婴儿,便把婴儿放在花簇中。
“你等我一下。”
卢贝尔去采蜜果,凌熠一步步走向婴儿。
如果卢贝尔还在,就会发现一切都不寻常,他的动作僵硬,眼睛也一眨不眨,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孩子。
啼哭声止住,不知是感知到危险的来临,还是天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单单是好奇新面孔的出现。
卢贝尔听见哭声停止,回头一瞅,只看见凌熠手中高高举起的蜂刺。
鲜血迸射,大梦初醒。
凌熠触电般松开手,蜂刺穿过卢贝尔指缝,变黑的刺尖消失在他的胸口,鲜红的血液蜿蜒流下。
年幼的凌熠也如被瞬间抽干全身血液,就在这时,一只手温柔地遮住了他的眼睛。
“别看。”
卢贝尔掌心传来湿润的触感。
“别哭。别怕。”
凌熠双脚无法挪动分毫,身体抖得像个筛子。
贝尔叔叔的声音却是清清楚楚地传入他的耳中。
“听我说,这不是你的错。
“不要内疚,不要自责。你是一个优秀的蜂族ALPHA,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
眼泪在黑暗中决堤,直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
“贝尔伯爵!”
席恩手中的包掉落在地,凌熠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摔落在花丛。
席恩接住摇摇欲坠的卢贝尔:“…伯爵……伯爵!”
卢贝尔无力回应,席恩猛地拔出枪瞄准凌熠,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眼中是凌熠从未见过的仇恨与愤怒。
凌熠面对枪口,生平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扣住席恩手腕。
“不准…开枪……”
席恩一动不动,滔天的恨意已使他无法思考。
卢贝尔用尽全力重复了一遍:“…不准…开枪,这是命令…是我自己…执意要插手…不怪他……
“你要是…开枪,就等于…又杀了我一次……”
他喘息了半天,艰难地转向凌熠:“从今以后…你的命,不属于你自己……你要替我…替我活下去…你记住了吗?”
对死亡的恐惧让凌熠忘记该如何哭泣,席恩怒视凌熠,目眦尽裂:“滚!”
小孩翻身跳起,这辈子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
卢贝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在席恩的搀扶中缓缓倒下,一旁的婴儿又开始放声啼哭,哭声嘹亮。
“我还有几件事…交待给你……”
席恩泪如雨下:“您吩咐。”
“照顾好这个孩子…千万不要告诉…父亲,我是怎么死的…还有奥瑟……跟他们说…是一场意外……”
席恩艰难地点点头:“属下遵命。”
卢贝尔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希尔德贝里…留给奥瑟……真可惜,不能去参加…他的成人礼,帮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交代完最后的遗愿,卢贝尔眼中的光芒逐渐黯淡,在茫茫花海的陪伴下永远地阖上了眼。
“伯爵……贝尔伯爵!”
……
.
新王诞生的第三个月,蜂族灭绝法案通过,帝国军队踏平蜂巢。
熟睡中的蜂族人被炮火袭击,房屋撕裂,火光四起,人们尖叫着仓皇逃窜,又被无情的子弹剥夺生命。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毫无人性的屠杀,蜂族人赖以战斗的蜂刺在现代武器面前毫无抵抗力。
惨叫声与哭声连成一片,繁华的部落转眼间化作瓦砾残壁。
凌熠在黑夜中狂奔,他最后的记忆是古卓大人用尽力气将他推出去,要他快跑。
两条腿已经不属于自己,凌熠豁出性命奔跑,却被两名帝国军人拦住了去路。
“站住!”
凌熠急刹住脚步。
“什么呀,是个小孩。”嫌弃的声音。
高个士兵冲矮个士兵努努嘴:“你来。”
“……凭什么我来,你来!”
两个人相持不下,谁也不愿动手。
“干什么呢!”一声厉喝。
二人立正:“雷铖少校!”
高个士兵小声:“报告少校,我们抓了个小孩。”
雷铖瞥了凌熠一眼,约莫六七岁的年纪,被吓得一动都不敢动。
“两个废物,连个小孩都解决不了。”
两个人谁也不敢吭声。
雷铖下颚往旁边一点:“你们去那边,这个交给我。”
士兵如释重负地跑了。
刚跑出不远,身后传出一声枪响,二人同时脖子一缩。
凌熠第二次直视枪口,枪口还冒着青烟。
在他脚边的地面,有一个被子弹打出的洞。
雷铖用枪口指指两个士兵去的反方向。
“往那个方向走,再被抓到,我也救不了你。”
凌熠早已吓傻在原地,直到雷铖加重语气,“还不走?”
凌熠掉头就跑,跑出数百米,忽然心生感应地回头。
蜂巢的方向燃起熊熊烈火,火焰直冲天空,照亮浓浓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