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自己西征归来,挚爱在怀中咽气的画面。
一想到如此,他的胸腔中便陡然而生一股暴戾与悲痛。
那梦实在太真了,直到此刻那股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感觉犹在。
犹如一条绳索紧紧缠绕在他脖子上,那头牵在“命运”的手上,他越想逃,命运便将绳子收得更紧,迫使着他回到原来的轨迹上,将结局看完。
看完了,心也死了。
他渐渐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但不管梦里的画面是真是假,他都要找到破局的办法。
不知该如何面对乔姝月,他只能遵循着本能,来寻求吴大夫的帮忙。
学徒挂上了今日闭馆的牌子,关上门走了。
吴大夫大气不敢喘,静待命令。
“孤曾与您讨教,关于巫医与巫术。”
“是,那时老夫说净是骗人的玩意儿。”
“孤若告诉你,那些都是确实存在,并且行之有效的呢?”
吴大夫脸色大变,猛地抬头,“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男人冷淡地扯了下唇角,“孤的存在,便是证据。”
谢昭凌没有隐瞒,将他的秘密尽数道来。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将这些事告诉了吴大夫一人,连乔姝月都没说过。
原本那些过往该随着他百年以后一起埋进土里的,可他实在没有办法。
若真如梦里所示,靠着宫里的御医根本不可能将她医治好。
那他只能再想些“歪门邪道”。
吴大夫大惊失色,震惊地久久说不出话来,“陛、陛下,您……”
“你曾看到孤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痕,尤其是手腕上的。”他将袖子卷起,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臂来,“这都是他们取血的证据。”
“既然我的血可以让双腿残废的人站起来,那我的血一样可以救她。”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吴大夫都不必问。
也不必问乔姝月的身体是否出现了问题,答案也是显而易见的,能让这男人方寸大乱的,只有那一个答案。
没想到帝王也能有如此情种。
半晌,吴大夫叹了声:“陛下,非是老夫不肯相帮,但……老夫不得不说,您就没有想过吗,或许是那些玩弄巫术的庸医做局骗了你们呢?”
谢昭凌脸色未变,冷静道:“巫医救人的法子孤自会去求证是否可行,你需要做的,是用孤的血继续试验。”
他若真是一点特殊都没有,那当初“巫医大人”为何那么执着于他呢?
他的养父母,整个村子,甚至是整个梧县有头有脸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他的价值。
谢昭凌眼底闪过期待的光,“不试试,怎么知道没有用呢?”
第91章
【91】
自从那日逼迫吴大夫制药,他便命人将吴大夫悄悄圈进在宫里。
半个月,谢昭凌派去梧县的密探还未传消息回来,吴大夫那边第一次有了回信。
吴大夫还是同样的说辞,没有变化。
谢昭凌不肯相信,觉得定是自己给的血量太少了。
今日下了朝,他又去见了吴大夫一面。关了老头半个月,人已经再无那日的毕恭毕敬。
吴大夫被暗卫按着,动弹不得,他只得一边挣扎,一边破口大骂:
“你这一回一回地取血,就不怕她起疑吗?”
“谎称遇刺受了剑伤,可伤口久久不好,她岂能不多想?她又不是傻的!”
谢昭凌置若罔闻,气定神闲坐在椅子上,将倒扣在桌上的茶盅翻起来,而后又将袖子卷到手肘,露出缠着纱布的小臂来,他将包扎拆下,熟练地在原来的伤口上又划了一刀。
他面不改色,冷眼瞧着鲜血一滴一滴流到杯子里,整整一盅。
“都跟你说了多少遍,你的血也是寻常人血,没有特殊功效!”
“油盐不进!昏君!!”
听着老头的怒骂,恍惚间又回到当初在乔府养伤的日子。
想到那段时光,就不免想到他和她的小时候。
谢昭凌抿起唇,流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意,而后笑意渐缓,变成了绵长的艰涩的悲伤。
吴大夫的痛骂一停,跟着沉默下来。
半晌,无力道:“罢了,就让能管住你的人去说吧。”
吴大夫一语成谶,当晚乔姝月便来质问。
伤是半个月前受的,这半个月时间她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伤势,明明御医说过,半个月时间可以拆纱布,可谢昭凌依旧护着那块伤不给她瞧,也不让太医碰。
这人前科累累,乔姝月顿时就起了疑心,几乎可以断定,他有事瞒着。
她心里难过,明明都彼此坦诚了心意,不可再有所隐瞒。
知道靠问他肯定不说,干脆也不费那个心力,心里赌着气,收拾了包裹回娘家。
谢昭凌晚上回去发现人跑了,又赶忙去负荆请罪。
结果到乔府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乔誉堵在门口,似是恭候多时。好整以暇地抱着肩,四周无人,他也不再有避讳,直言道:
“兄长,月儿托我传话,说你若不想解释,就请回吧。”
谢昭凌仰头看了一眼乔府的墙。
乔誉又道:“想翻墙进去?那她只怕会更生气。”
忽而一暗卫无声无息地落地,将一封密信奉上前。
谢昭凌拆开一看,脸色愈发苍白。
他沉默半晌,才道:“请她出来吧,我都告诉她。”
“……”
回程路上,乔姝月缩靠在马车一角,不肯分给对方一个眼神。
而谢昭凌也异于往常,沉默地坐在另一侧,垂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