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升连忙过去扶,安抚:“发生何事?”
婢女脸色苍白,哽咽着叩首,“公子恕罪!竹筐,筐,里面有好多虫子……”
话音落,还有一条小青蛇从厨房中爬了出来。
俞升噤声,迟疑着回头,果不其然见到乔誉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这竹筐只交到谢昭凌手上过,他方才离开后,再无人碰过。
虫子这么多,显然不是误跑进去,而是有人故意为之。
这是在报复,在反抗吗?
乔誉不信他进乔府没有目的,他明明都已经离开,为何又突然回来?只因要还那五十两银子?一个满眼都是恨的狠角色,能有多少良心?
即便有,又如何?他将家规抛之脑后,冒着风险将人带进府,是为了妹妹。他将人安置在眼皮子底下,是为了乔家的安宁。
可此人却一而再地挑战他的底线,不懂得收敛,嚣张猖狂。
“俞升。”
俞升瞧着盛怒之时,面无表情的主子,低下头,“在。”
“去处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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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的第一年,乔姝月还未病入膏肓。
那时他很喜欢让她相陪,一起出宫体察民情。
“陛下,我们——”
“既是微服出访,阿月还是换个称呼吧。”
乔姝月抬头,只见男人笑容温润,目光温柔。四目相对,爱意在对视中静静流淌。
半晌,乔姝月弯唇一笑,抓紧男人的手,“嗯,阿凌。”
这样亲昵的称呼只有她意识不清时才会出口,男人俊美的面庞怔愣一瞬,而后轻笑出声。
今日七夕乞巧,西京城的夜市里有点灯仪式,二人低调出宫,只为抛弃繁琐的宫规,专心度过一个只属于彼此的二人世界,因此身边没带太多人。
谢昭凌去买她最喜欢的山楂糕,就这么一会功夫,便生了岔子。
一醉汉晃晃悠悠经过,眼睛不知怎么就瞥见茶摊伞下坐着的女子——玉骨冰肌,宛若天人。
醉汉酒意上头,坏笑着靠近,伸出手去就要调戏。
眼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醉汉仰头,瞳底映出男人一双冰冷刺骨的眼。下一刻,他的手腕被男人用力捏紧,向上一折,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醉汉哀嚎痛哭。
乔姝月怔怔看着挡在身前的宽阔的背影,神情恍惚,隐约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男人低哑暴戾的声音,缓缓压出一个“滚”字。
待那屁滚尿流逃窜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男人才慢慢转过身。
此时的他,情绪已然重归平静,望向她的目光充满了绵密的爱与温柔。
他低笑着,用另一只没碰过别人的手,轻轻抚在她脸侧。
“夫人,可吓着了?”
乔姝月陡然回神,脸悄悄红了。
“我才不是……”
声音戛然而止。
她呆呆望着对方越来越低、越来越靠近的脸,羞涩地闭上双眼。
吻久久不落,心脏蓦地一紧——
乔姝月骤然从梦中惊醒。
灵魂又被重新塞回这具小小的身体,失落与遗憾的感觉随之而来,将她密密实实包裹其中。
乔姝月靠在床头,一手捂着狂乱跳动的心脏,一手捏紧荷包,沮丧得想哭。
若是未曾感受过他的温柔,她也不至于会这般难过。梦中的旧景与现实反差太多,不怪她受不了这中间落差。
为什么他要将荷包扔到门外啊?他昨夜明明都接受了。
再如何厌恶,都不该这般糟蹋她的一番心意。她又没有害他,他怎么这么对她。
或许……有无可能,是四哥在骗她?也许是四哥不满意他,所以才将她送过去的东西都收回去。
一片黑暗里,乔姝月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
柳家的突然到访,打乱了她的心绪,让她没有时间去思考谢昭凌的事,可等柳步亭离开乔家,她睡醒一觉后,发现自己实在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乔家的危机非一朝一夕能扭转,距离事发还有十年,前路漫漫,一时急不得,得徐徐图之。
但关于谢昭凌的事,她却没耐心再等上十年。她将他带回来,可不是为了再看他十年的冷脸。
乔姝月默默抓紧荷包,目光逐渐坚定。
今夜若是问不出一个答案,她怕是难以再入眠。
做好决定,乔姝月悄无声息地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蹑手蹑脚,走过外间软榻,经过了陷入熟睡的守夜的玉竹,轻轻拉开门。
她顶着一头凌乱的长发,做贼似得探出头去,见院中无人,捂着胸口的荷包,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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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俞升把谢昭凌叫去柴房劈柴。砍了足足一个时辰,才放他走。
等回到房间,发现蜡芯被水泡过,怎么都点不燃。
又是不痛不痒的惩戒,谢昭凌没放在心上,从小到大他经历过太多。
因长时间使力,背后伤口再度开裂,从布料粘稠的触感判断,大概有血渗了出来。
谢昭凌解了衣裳,凭着感觉,将吴大夫开的药涂抹上去。
他粗粝的手指不断在背后摸索着,带着厚厚茧子的指尖擦过血肉时,他都习以为常,面不改色。
等上好药,缠上纱布,将衣裳穿回,眼睛也终于适应了屋中的昏暗。借着窗外幽暗的月色,他朝着床榻走去。
若是从前,身上有点伤他都能忍过去,不管不顾。可如今不同,他身负债务,那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他得好好珍惜自己的身体,然后尽早赚够银子,还清欠款。
谢昭凌才刚坐在榻上,便听院子里传来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