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田家的恶鬼姬(468)
人间宣言。
如果在阿犬所到来的那个时空,这是四百年之后才出现的醒悟。
封闭的思想,不进取的社会,不只锁住了这些人的身体,锁住了他们的思想,也锁住了他们的思考方式,最后扭曲他们的性格。在封闭的环境下,他们就像池塘里的虾,大多数都扭曲成自卑又自大的性格,而在这扭曲的驱使下,造成那些不堪入目的种种恶果。
当然,现时于日本这弹丸之地上的人,并不可能有那么长远的目光。破除它的信长没想到,守卫它的武士﹑公家也没想到。
至于阿犬?就更不可能了。
即使是那些有着统一全国的野望之人,也只不过是思考着虚假的和平,仅仅是让这个地方更快走上因自卑而自强,因自大而自灭的道路上。
三分钟的演讲,在诚仁亲王的口中,拖长到了十分钟。
直到最后一个音节吐出之后,大殿内除信长﹑阿犬以外几个事先知情的人,大部份的都已经把头贴到塌塌米上。
——惶恐。
阿犬觉得只有这个词可以用来形容这群人,即使那些对这件事知道了一点的织田家家臣,也在低头之前表露出不可置信的样子。她并没有想到,简单又明了的事实,在众人面前说出来之后,竟然会有了这样的震动。
一个人怎会有神性呢?如果有神性,那又应该怎么去证明呢?
如果可以,阿犬真想跟神聊聊天,问问他为什么把将自己抛到这个地方,把她变成女的,又给她那神奇的力量。可惜她就算如何逼迫正亲町天皇,所谓的一丝神性,依然没有显现。
扫兴,说的就是阿犬当时的心情。
——啪啪。
「真是感人至深啊!」信长在拍掌。
——啪……啪。
零落的掌声响起。
接下来在席的人一个个抬起头,四处张望,他们的脸上仍是恐惧。如果在昨天之前,那这里拍掌的将是所有人,可是现在跟着信长在拍掌的只有阿犬等几个老臣。
「那么——」
信长停下了拍掌,将呆立在地的诚仁亲王轻轻拉到身后,视线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用那雄纠纠的声线,向全日本宣言。
「除了那些离开的,这里还有人想要成为朝敌吗?」
没有人响应,也没有反对。
所有人都沉默了,没有歌功颂德,更没有人欢欣鼓舞,只有死气沉沉……
阿犬知道战争已经再次展开,而新生的日本在失去了神的第一天,将迎来第一波的敌人,而织田家这个时代的主人,也在今天正式向守旧的斩出第一刀。
在向信长点头之后,阿犬离开了气氛尴尬的大殿,由守在门口处的阿福手上接过三把配刀,直往天守走去……
这是哪?
这是二条御所。
「开门!」
「是!」
十多岁的青年,身上穿着一身的白衣,脸长得有点像足利义辉,她的老朋友,不过性格却一点都不似,在面对着她时,足利义寻连刀都没有拔出,仅是抱着双膝躲于墙角。
「将军,我来为你介错。」阿犬拔出了左文字,上前一步。
「请放过我……」
阿犬冷冷眼里没有一丝波动,不为所动。
如果足利义寻是足利义辉的儿子,那他一定会用尽所有的关系去保住他,可是他的父亲是足利义昭,那个杀死了自己兄长的足利义昭,而且还一直于织田家的对立面,所以?他只能死了。
「请尽快。」
「放过我……我可以放弃所有……我可以放弃一切……」
「放弃?」
「是﹑是!我可以不要将军,也可以——」
「哈哈哈!」阿犬听到这一句时突然大笑了起来,「你所拥有的,全都不属于你,你所住的二条城是织田家给你的,你的妻子是织田家为你安排的,你的人生是由织田家所控制。」
「我……」
「你看似拥有着高位,但实际却一无所有!」
「我有的……我有的……」
「不,你没有。现时你能放弃的,只有生存,而在你那短暂的人生之中,唯一可以掌握的,是体面地死,还是只在史书上死得体面!」
「啊……」
足利义寻颓然地放开了抱着双膝的手,无力地摊在塌塌米上,不甘的眼里流出了泪水……
阿犬又走近了一步,刀尖指着足利义寻的颈项。
「起来!看在你伯父的份上,我可以再给你一次体面的机会。」
地上的足利义寻咬着牙,用手臂抹去流出来的眼泪,爬到那房间的中央,那里放着织田家为他准备好的胁差。
「很好。」
足利义寻回头看了一眼阿犬,再把面前的胁差拿起,然后一刀插进腹部——
「你们都会下地狱的!」
——唰。
左文字一闪而过,身首瞬间分离。
这位年青的将军,在这一天失去了神的庇护……
「收好他的头,我们还要让他们父子团聚。」阿犬收刀对身旁早已准备好石灰盒的阿福说道。
阿福看着那在地上停止了滚动的头颅,轻轻叹了一口气,「主公。」
「嗯?」
「生而尊贵,到底是不幸还是幸运呢?」
「那一定是幸运的,至少他一生中大多数时间都不需要为生存考虑。」
「那现在……」
「不过所有东西都有代价,不会无缘无故而得到,也不会无缘无故而失去。」阿犬随手拿过了一抹白布,抹去了手臂上的血。
第六十八章 黑择明
恐惧在那一纸宣言后,在所有与会的公家的心里漫延开去,可是令他们感到最害怕的,并不只是那样,而是他们现在连自由都被织田信长限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