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了一群替身后,正主复活了(227)
老先生的大手搭在他肩头。
浑浊的眼闪烁着比在场所有人都锐利的理智和精明,老人安慰的语调也不失严肃:“阿进,为了整个村庄,孰轻孰重,你是知道的。”
“没错。”旁边人搭腔,“这也并不是背叛。如果一定要说,是灰进先抛下我们的。”
“而且这洪水也是灰进引来的,当年若是不激怒那只妖兽,王婶一家,还有村长您的儿子,阿娇的两个娃……这么多人又怎么会死?”
“那妖兽点名要用灰进祭祀它,明摆着这事是冲灰进来的。灰进那么强都打不过它,我们即使有心,也护不住灰进啊。”
“护灰进做什么,它那么自私。它惹了事,躲在我们村子算怎么回事呢?难道还想让我们村里的老弱妇孺保护它吗?”
“那畜生一向自私,要讨好它它才给你好脸色。当初明明是我们村长救了它,大家一起收留它,为了给他治病全村人都倾家荡产,没想到是这样一只白眼狼。”
“前两天它是发现村子护不住它,想逃跑吧?连村里的孩子都不顾了,放任他们去死——那可是它看着长大的孩子啊!这畜生竟然如此狼心狗肺!好不容易这次逮到它,万一错过,我们可就再也没机会求得妖兽的原谅了!幸好村长果断,做了正确的决定!”
“——够了!”
阿进的声音在雨中好像有一种悲凄的哭腔,仿佛发自冤死的鬼魂,所有人立即不说话了。
所有人心底里都知道,今日,他们才是背叛,他们才是自私,是他们欺骗利用了灰进,是他们欠灰进的。
他们刻意回避着地上那只小小的,尸首分家的,曾经温热地蹭着他们的手、如今却如同一块破抹布一样躺在地上的身体。
他们更看不到,在另一个他们看不见的次元,一个半透明的如同等比复制的“灰进”,从地上那团影子上懵懂地爬了起来。
灰进本来应该很快失去意识消散的。但临死的不甘,让它强撑着留了下来。
它的灵魂几乎在暴动,可是没人看得见。
灰进不会说话,所以也没有人类那样巧言善辩。
可是它是灵兽,有几近于人类的智慧,懂是非,会委屈。
——妖兽不是它引来的,它当初打跑妖兽,全村人都欢天喜地,家里有年轻姑娘的人更是感恩戴德。
——他们为治疗它倾家荡产,但它已经回报给他们更多东西。
——它是有自私,所有生灵都自私,但它的自私还远比不上这些它真心对待的朋友。
——它没有背叛,是他们背叛了它。
在灰进灵魂所在的世界,有源源不断的黑气涌向它,好像要把它空虚的灵魂填满。
可就在这时,一个颤抖的男声止住了所有厚颜无耻的声讨,也让灰进的世界静止了。
“——够了!”
阿进红着眼睛,眼底一片漠然的死寂。
雨水渐停。祭祀奏效了。村民有些雀跃,却没有人敢出声欢呼。
浓重的阴云和滂沱的雨水,好像进到了阿进的眼睛里。
大家都知道灰进救过阿进的命。
阿进几乎是森然地望着所有人,然后回头望了望灰进的方向。
他眼里的悲伤好像要漫出来,比山洪还要浩荡,能洗净沾染在洁白灵魂上的任何猩红印记。
“……我不该收留它的。”
“……”
村民们呆呆望着他。灰进呆呆望着他。好像都没有懂他的意思。
“现在小慧死了,阿忠也死了。”
阿进的目光转换了焦距,眼中的悲伤也化为冷寒。大家这才发现,他之前看的是祠堂后灵堂的方向,如今看的才是灰进。
“那只……畜生。”他不再叫那个随他命名的名字,仿佛那个名字会提醒他曾经有多么愚蠢,“我当初就不该救它,应该让它死在那的。”
阿进又重复了一遍。
被村长大人恩准的仇恨又一次让人们有了共同的信仰和目标,仿佛跟随指挥棒的乐手,一声接一声此起彼伏地合奏起来。
“是啊,这种恩将仇报的东西,就不该救。”
“不怪村长,谁能想到野兽即使生了灵智,也没有人性,这般蠢钝又残忍。”
“哪里是瑞兽,现在想来,自从那畜生来村里,我们村就灾荒不断,这分明是个邪兽啊!”
“可不是,那畜生……”
“……”
雨已经完全停了。人们脸上露出劫后逢生的喜悦红光,精气神也旺得不得了,人声比暴雨声似乎都要嘈杂些许。
他们口中已经没有“灰进”这个名字了。他们只称它为,“那畜生”,或者是,“邪兽”。
邪兽……
距他们几步之遥的另一个世界,浓郁的黑气像是受了激励和牵引,争先恐后涌入一团稀薄的灵体,很快将散发着纯净白光的灵体染成乌黑,然后膨胀,散发出越来越恐怖的气息。
没有一个活人知道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偶尔有周游修仙界见多识广的修士,会故弄玄虚讲起村庄的故事。
“所以那些人都是制造洪水的妖兽杀的吗?”
“没错。”
“好残忍啊,村民不是按照妖兽的要求祭祀了吗?妖兽又何必赶尽杀绝呢?”
“兄台有所不知,那妖兽其实并不是只妖兽,而是一只邪兽!邪兽是善念的反面,天生便要乱造杀戮的!”
“邪兽?是弥西域那种吗?我在定边城的时候也见过,对修士来说并不厉害,提防些便好了。”
“嗐,才不是呢,定边城那些东西叫邪兽可是抬举了,这只可比它们厉害多了——它是有名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