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他思春(128)
直到有根树枝未完全枯朽,被他的鞋底碾住,不仅没有裂开,反倒憋着气向上一顶,男人脚腕一歪,竟是脸朝下摔进泥堆里,顺着斜坡,翻滚几圈,才勉强停住,支起身子,狼狈地爬起身,袖子胡乱抹去脸上的泥,再睁眼时,竟望见个倚靠着树的人形。
男人咽了口口水,思绪千回百转,脚横着往旁边挪动,配上他那鼓鼓囊囊的肚皮,活像是个从案板上逃跑的待宰的肥蟹。
可眼睛一闭一睁,那人形竟也睁开了眼,露出一双冷厉的眸子,他心头一颤,拔腿就跑,一柄长刀破空而来,刀身没入树干三分,刀刃不偏不倚,横亘在他喉前三寸。
“你可曾见过,我家女公子?”
*
瘴气林外,金玉书像是两只鞋底安了陀螺,载着他兜来转去,没有一刻停歇,连地上的泥都被他刨薄了寸深。
“这一个时辰过了吧?他怎么还不出来?”金玉书抬头望一眼天色,可连片的乌云黏连着,早晚都一个样,压根辨不出时辰,“不会是你给的法子不中用吧?他要是被毒晕在里面可怎么办啊?”
蔡玟玉规整药材的动作一顿,眉头轻蹙,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我说有用就是有用,他若坚持不到一个时辰,只能说明他身虚体弱,与我的医术何干?”
“不是、这看病抓药不得跟着人来吗?哪有说人配不上药的道理?”
“你是大夫?”
“……不是。”
“那不就结了,门外汉不要对我如何行事指手画脚的,”蔡玟玉头也不抬,只是磨制草药的力道加重了些,“你若实在闲得无聊,便起锅烧水,等他回来了,好第一时间服药解瘴毒。”
金玉书深吸一口气,看了眼缠绵不休的雨,又看了眼潮湿泥泞的地,愤愤地咬牙道:“你倒是吩咐点像样的活儿啊!你看看这天气,下雨呢!我上哪去找干柴烧火啊!”
蔡玟玉神色平淡地回答:“那就别烧,改成挖坑,等他出来,正好填土。”
金玉书只得讷讷地闭上嘴巴,垂着脑袋,两只眼睛到处张望,祈求天上乌云破上几个窟窿,留一点淋不着雨的干柴给他,但他的祈愿显然不太合实际。好半天,才从树洞里捡起几根手指粗的干树枝,再站起身,面前忽地被扔来一个肥胖的东西,而后头,是他们苦候许久的崔自明。
“完了完了,这瘴气是不是伤眼睛啊?我看你都快和蓝氏那个差不多了,这胖子和崔女公子除了都是人以外,毫无共同点,你怎么就捞出个他来?”金玉书咋舌道。
崔自明却是向他们亮出一个小药瓶。
“这药能解瘴毒,这人,能给我们领路。”
第76章 076 不合规矩 “寇骞,我好像走不……
走了多久?不知。
走了多远?亦不知。
往前是坑坑洼洼的小道, 往后是崎岖不平的山路,偏偏入目可见,只有浓得化不开的黑暗,故而, 崔竹喧只能扶着洞壁, 一步步小心地往前挪,鞋尖先往下探, 而后再落下整个脚掌, 待确定踩实后, 才敢抬起另一只脚往前迈,把本就不快的行进速度拖得更慢了些。
只是这路实在太难走了些, 不过是喘气时恍惚了一瞬, 竟不知怎的,鞋底混进一块松动的石头,引得脚腕一歪, 整个人便往前头扑去, 她慌忙地想抓住些东西,可光秃秃的山壁上除了泥巴便是石头,指尖至掌心被硬生生地剐下一层皮, 也未能稳住身形。
不出意料, 她与寇骞摔成了一摊。
崔竹喧急忙爬起身, 想把寇骞扶起来, 可生拉硬拽半天, 动弹最多的却是周遭的软泥,人没能扶起来,反倒是力竭的她跌坐下去,钻心的疼意自皮肉涌来, 可能是脚底新生又被磨破的水泡,可能是掌心被石棱划出的血淋淋的豁口,每一寸酸软的肌肉是疼的,每一根强撑的骨头是疼的,不由自主地哽咽着,泪水已盈至眼眶。
“寇骞,我好像走不动了,怎么办?”
被问的人没有回应,她便只能背靠着粗粝的石壁坐着,曲着双腿,双手在身前交叠着,任由一颗颗泪珠砸在手背上,“寇骞,我的手好疼,你不帮我上药吗?”
“寇骞,我饿了,我要吃馎饦,你不帮我煮吗?”
“你再不应声,我就把你的钱扣光!”她试着用往常那般威胁的语调开口,可嗓音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哭腔,“……寇骞,你跟我说说话好不好?我不罚你,不扣你的月钱了好不好?”
她在他身旁躺下,与他十指相扣,两道身影依偎着、紧紧地贴在一起,深沉的黑暗里,连呜呜咽咽的哭泣声都渐渐停息。
“寇骞,这里好冷啊。”
“不要留我一个人待着……”
*
院内灯火通明,仅一门之隔,外头的动静一点儿不差地传进来,哪怕是某个侍卫暗自活动了下脚腕,某个仆从悄悄打了个哈欠,皆能听的一清二楚。
楚葹躲在书架之后,手掌紧握着刀鞘,目光死死地盯着木门,脚步声一点点逼近,刀刃跟着一点点出鞘。
她目光凛然,屏住呼吸,蓄势待发。
门板发出“吱呀”一声轻响,往里压了寸余,因门闩落下的缘故,未能轻易推开,于是自门缝里探进一条锋利的刀刃,用力劈砍,门闩应声而断,刀刃退出,一只手贴上来。
指尖、指节,而后掌心,再稍稍使些劲,两块门板就要分开。
楚葹正欲出手,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突然涌了上来,她尚未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便听得一道带着笑的男声,只是话语的内容么,着实称不上是友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