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匣子打开一踏踏书信,过去四年以来,许多福和严怀津的书信来往全在这里了,二人隔了许久没见,书信却一个月一封,有时候一个月两封、三封:许多福前脚刚让人送过去,过了几天发生了什么大事或者有趣的事,许多福又给写了一封再寄。
那边也是,严怀津写信频率也高,还会寄点四季小零碎。
去年时,严怀津的信里笔墨很是生机勃勃,甚至还会开玩笑,写:许多福,预计我的零花钱到过年就没啦,寄信跑腿都认识我了,等来年开春,我亲自去找你,可否佘我一些零花钱,我给你打工好不好?
许多福当时看完笑嘻嘻,回信说:好好好,怎么能不好,以前我抄你笔记你都没给我算账呢,不过一码归一码,你要是来给我打工,那就做我的小书童,我给你发十两银子一个月。
还给末尾画了个小人拿着笔奋笔疾书模样,标记:严津津小同学是也。
这封信寄出去没两日,严津津又来信了,写:我二姐骂了我,说我怎么能问你讨银子,她借了我一些,我没要,我觉得你肯定不会介意我问你讨银子的,我同你说银子没有芥蒂的,是吗?
许多福看完,盯着最后一句话看了又看,其实小同桌也有点不自信,还问他,这有什么好问的。
回信:咱们俩什么关系,你竟然还问我是吗,严津津我罚你脑袋伸过来给我捏捏……
很想你,明年就能见到你了。
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样子。
还记得我以前做的那个梦吗?每次只看到你背影、侧影,就是不能看到你正脸,真好奇你长大的样子啊。
……
一封封书信往来,去年一整年二人话可多了,许多福办差有些胶着时,还有严怀津给他出主意,有的能用上,有的信送过来已经过去了,许多福带着东宫班子解决了,但这也没什么,困难都会过去,严怀津书信懊恼,时常说:我要是在你身边就好了。
许多福回:明年你就能来了。
严津津,还记得吗,我说过东宫最大的官都给你留着。
许多福我现在长高了一些。
梦里你看不到我正脸,等我去找你,你可以看到了。
许多福,我好想你,明年春日见。
结果今年刚过完年,严宁抱着匣子眉目很是凝重,这幅场景似曾相识,一下子让许多福回到了四年前那个春日。
严宁说:大嫂病逝。
许多福脑子轰的一声能炸开了。
这一幕多熟,过去四年,他和严津津书信往来,严津津从悲痛慢慢走了出来,去年笔墨很是欢快期待,如今重重一击——
像是过不完的坎,每每迎接新的一天,怀揣着期望,又灭了。
十三岁还未到的严怀津四年内连着遭遇双亲去世打击,许多福那几日,夜里连着做噩梦,梦到前世严怀津寡瘦的背影,被风吹的龙袍猎猎作响,被大火吞噬。
严怀津想替他求死,让他这个皇帝殉国好在史书留个好名声。
我父亲问道,他说我命格亲情缘淡薄,无后而终。
父亲被我克死了,母亲也走了。
……
梦里前世今生交织,严怀津还是十二岁那副模样,上一秒抿着唇笑的内敛持重叫他许多福快来啊找到了宝藏,下一秒便是眼眶红肿悲痛欲绝跪在坟头前,被周围人指责克亲。
许多福吓醒了,他想,以严太傅一家为人家风肯定不会这么说小同桌的,定是假的,梦里都是假的。
自我安慰是这么说,可一想到年幼的严怀津额头带着孝,绝望悲痛跪在坟前模样,许多福便心里难受至极。
这一次,他不想留在盛都等严怀津来找他了。
他要去找严怀津,找他的小同桌,给小同桌一个真实的抱抱。
于是许多福开始磨他俩爹,开始撒泼,许多福看着这些信每次看心里总是难过酸楚。
严父去世时,严津津给他寄的信上笔墨被泪打湿。
严母去世,信上却干干净净。
许多福不信严津津不难过,只是现在严津津长大了,会藏着伤心不想他担忧了——
更难过了!
“我去紫宸宫。”许多福把木匣子合上,马不停蹄往紫宸宫去。
王圆圆追都追不及,想这会还不到傍晚,皇后还在外头呢,殿下去那么早,紫宸宫没人的!
傍晚时。
皇后许小满回宫了,先奔宣政殿,帝后二人念叨嘀咕了会,宁武帝还说:“他今个没脸没皮的往那儿一躺,以为他是三岁小孩,我都由着他,不过一会回去还是得说说,多大了。”
“说说说,你教多多,我肯定不拆台。”皇后很是威严,哄着媳妇儿,“他确实不该,怎么能如此呢。”
帝后说得好,孩子不能惯,多大了得给立点规矩——虽然确实会放行,但还是得说两句。
说好了,结果到了紫宸宫,一听内侍通传:殿下未时就来了,没让他们通传,一直等着。
帝后对视了眼,彼此打气:不能心软,得给儿子立规矩。
结果一进去,许多福眼眶红了,哇哇大哭:“阿爹、爹,我真的要走,谁也不能拦着我,我好难受,你说严津津十三岁那年是不是就跟我上辈子一样啊,我那会十一岁孤立无援没有亲人……”
“他得多绝望啊。”
“他还替我赴死。”
“呜呜呜呜呜呜。”
许多福哭成了喷水壶,往俩爹那儿扎。
许小满一下子忘了什么立规矩、怕多多出去危险等念头,抱着崽先是安抚,给多多顺背。仲珵听许多福哭的撕心裂肺,还有什么一连做噩梦,脸都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