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好了秋高气爽吗?怎么她现在觉得自己的背都被太阳晒得疼。
这还只是上午呀,到下午的话,要她怎么活?
负责监工的团委书记跑过来,训斥她:“怎么回事,才刚开始呢。我们下乡是来帮助广大社员同志的,不是来享福的。你怎么能这个样子呢?”
叶菁菁在心里头翻白眼,漂亮话谁不会说,你怎么不自己上?
但她才不会硬抗呢:“我头晕。”
旁边田宁割稻子的速度,也不比叶菁菁快,一直跟她保持同步,闻声立刻帮腔:“就是啊,她还在喝中药呢,她神经衰弱。”
跟一般人想的不太一样,其实七十年代人,并不怎么喝中药。
比如像田宁他们,大部分时候生病都是扛,睡一觉发个汗好了。
扛不过去就去厂里的医务室,领个退烧片之类的,回家吃。
再严重的,就是打吊瓶。
喝中药,在大家看来,就是身体虚弱,吃药片吃不好,打吊瓶也不行,不得不上的治疗手段。
而叶菁菁正在喝中药的事情,几乎全厂职工都知道。
因为人家大夫熬好了药,天天给她送上门。
啧,这待遇,也没旁人了。
团委书记皱着眉毛,老大不高兴:“那你这样也不行啊,你干不了活,你下乡来干嘛。”
“我可以去烧饭。”
叶菁菁信心十足,“我会做饭,我可以帮忙去烧饭。”
公社早就不搞大食堂那一套了,他们工人下乡来支农,是分配到各家各户去吃饭的。
这就代表,做饭的任务量并不大。
团委书记不乐意,认为她就是在偷懒。人家社员同志,根本没要求他们工人帮忙做饭。
叶菁菁呵呵,开口吓唬她:“我这是为了我们大家伙儿着想。我不去看着的话,谁知道他们是用什么锅什么盆给我们做的饭。说不定给我们打饭的盆,前脚才给小孩洗的尿布呢。”
她记得自己以前看《呼叫助产士》,里面有户人家,因为家里人多,就是用洗全家人衣服的蒸桶来做饭。呃,真的就用那个锅煮尿布。
旁边那个下过乡的知青,立刻点头附和:“确实,他们不讲卫生的。我下乡第一天吃饭,那家人的鸡跑到饭桌上撒了一泡屎。”
妈呀!
所有人都当场崩裂了。
大家全都催促叶菁菁:“你还是去看着吧,我们也不图吃好的,起码干净点。”
其实这段时间,叶菁菁一直在给他们上课,大家愿意包容她,明知道她是想偷懒,也不反对。
团委书记眉头皱得能夹死田里的小飞虫,她不耐烦地挥挥手,跑去跟旁边的大队干部说了句。
然后给他们送茶水的小学生,就出来一个最瘦小的,负责领她去做饭的人家。
方萍在后面喊了一声:“你给我们弄点好吃的啊。”
“知道了知道了。”
其实以叶菁菁估计,秋收时节烧饭,要的不是技术,而是真材实料。
炖一锅肉,哪怕是白水煮肉,直接浇上酱油,累得七荤八素的收割小分队们,也能直接践行光盘行动。
可她运气不好,分配到的人家,居然没买肉。
这下叶菁菁都不高兴了:“我们不是吃白饭,我们是带着粮票跟钱过来的。”
他们下乡是按照派饭的标准,虽然没吃早饭,但也每个人交一斤半粮票,四毛五分钱。
现在,猪肉不过七八毛钱一斤。
主家买几斤肉,给每个人分两块,主家也不亏的。
她刚进门的时候,看这家虽然破,但收拾得干干净净,第一印象还挺好的呢。
结果在这里,埋着大雷等她。
那头发已经白光了,才能留在家里烧饭的老太太,哭丧着脸,努力解释:“不是我不想买肉啊,是他们欺负我,不卖肉给我,只肯给我骨头。”
大队知道她家条件差,安排他们家接派饭,事实上是在照顾他们家。
起码他们家的小孩,能跟着吃点荤腥。
可公社卖肉的,跟她家有仇,处处捉弄她家。
叶菁菁好奇了:“什么仇什么怨啊?”
“学校选我孙女儿当学主席思想代表,他说我们家没资格,就专门给我们家使绊子。”
人都有八卦心,叶菁菁也不例外:“你家为什么没资格呀。”
“说我们家是地主!”
大概是因为从去年开始,政治空气开始松动,又或者是因为老太太实在委屈没地方说,抓到一个人就开始唠叨,
“小同志,你是城里人,你有见识。你给我评评理,我们家真是冤枉啊。”
原来这老太太家,解放前一直是长工。
西津市在解放前,也是鱼米之乡,而且城区属于民国时代,难得有工业的城市之一。
总而言之一句话,当地人的生活,相较于全国老百姓来说,已经算是相当优越的了。
本地人家家里小孩多的,除了给地主当长工之外,也会进厂干活。
而当时工人的收入,相较于农民,算颇为高的,甚至于比有些地方的小地主,都高。
她的儿子儿媳妇是吃苦耐劳的人,两人都在厂里做工。挣到钱就攒下来,都是银元,不用法币。
后来要解放的时候,他们家一直做工的地主,在城里也有商铺和工厂,估计是因为听到风声不对,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