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公安这么长时间,他什么奇奇怪怪的人都见过。
但像叶友德这样脑袋瓜子不清爽的,当真少见。
运输公司的领导们听到消息也来了,见状一个眉头皱得比一个紧。
这个叶友德,年纪也不算大,怎么就老糊涂了呢,做出来的事情,当真荒唐。
但凡卢少婷是他外甥,他偏心,大家都能理解。
毕竟重男轻女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尤其叶友德只有一个女儿。
可偏偏,卢少婷也是女的,是他的外甥女儿啊。
总经理尴尬得要命,硬着头皮跟公安打招呼:“同志,你看这个事情,哎呦,我们公司真是没办法了。”
公安老大不痛快:“他强词夺理没用。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卢少婷盗窃。他要再这么胡搅蛮缠下去,我们就算他包庇罪和伪证罪,一样也要判劳改的。”
公司领导吓了一跳,赶紧劝叶友德:“听到没有?老叶,你一把年纪可别瞎折腾了。把自己折腾去劳改场,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卢少婷慌了,生怕叶友德不护着她,着急地开口呼唤:“舅舅——”
“你闭嘴!”公安没好气,“没让你开口的时候,别插嘴。”
叶友德却梗着脖子,看着外甥女儿,生出一种孤勇感,仿佛他是与全世界为敌的英雄,扯着嗓子喊起来:“谁说我做假证?就是我给少婷的。”
“砰!”的一声,公安猛拍桌子,脸色阴沉:“我看你是没完没了了?你做梦给的呀!”
叶友德却急中生智:“是我跟少婷讲的,没钱可以随时到我家去拿。少婷就跟我女儿一样,我给女儿钱花有什么不对?”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
这就是家贼的麻烦之处,很难认定盗窃的性质。
叶菁菁已经不哭,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就这么直直盯着叶友德:“你给她钱花?那是你的钱吗?”
财务科科长立刻反应过来:“对对对,这钱和粮票根本不是他的。他们家情况特殊,他的工资他拿不到手上的。”
叶友德还想再辩解,叶菁菁又拿出的杀手锏:“那三十块钱是我们厂发的工资和补贴,钱是厂里财务从银行新领的,号码都是连在一起的。只要追回钱,一看钱的号码就知道是我们厂里发的了。”
这下子,叶友德蔫了。
卢少婷吓得浑身发抖,再次小声哀求:“舅舅!”
叶友德瞬间又跟打了鸡血一样,支棱起来。
他是少婷的英雄啊,他怎么能倒下呢?
世界第一好舅舅死活狡辩:“所以这就是个误会而已。少婷以为那是我留给她的钱,所以才拿的。这不过是家务事,闹什么闹?”
他越说怨气越大。
菁菁就是不懂事,搅家精一个,非要搅得家里鸡飞狗跳才高兴。
公安都听不下去了:“那高考复习资料又是怎么回事?那可是叶菁菁好不容易才问她同学借的。”
高考的消息一发出来,全国都沸腾了。
现在书店比过节时的商场还热闹,年轻人们都在想办法买书,好自己复习考大学。
一套复习资料,该有多难得啊。
叶友德却不耐烦,怒骂叶菁菁:“什么高考资料,你拿了有什么用啊?瞎折腾!你又不高考。”
在场的人又一次惊呆了。
果然脑子有病的人是没下限的。
她叶菁菁是缺了小脑还是大脑,凭什么不能考大学?
一股怒气直冲叶菁菁的脑门,她破口大骂:“你要当狗,你自己跪着,舔一辈子的狗屎!我是人,堂堂正正的人,我凭什么不能高考。
我真看不起你!我妈这辈子最倒霉的事情就是嫁了你!无耻卑劣下贱!
我要跟你断绝关系!
别以为你认下你偷了我的钱,就没事了。
家贼也是贼!我要告你,你是小偷,你要去坐牢!”
办公室里,众人目瞪口呆,一时间都不知道如何反应。
还是公安先打破了沉寂,点点头道:“没错,你要这么坚持的话,叶友德,你就是小偷。偷了30块钱和20斤粮票,这么大的数字,叶友德,你得坐牢了。你承认就好,走吧,跟我去派出所做个笔录。”
运输公司领导一看这样,赶紧拦着:“哎哟,公安同志,你别听他的。这家伙就是脑子糊涂,一下子转不过弯来。我们好好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他们公司要出了个贼的话,传到外面去,多难听啊。
他出门跟别的单位领导坐在一起开会,都是现成的乐子。
运输公司可丢不起这个人。
叶友德面红耳赤,却不肯打蛇随棍下,反而越发起劲了:“坐牢就坐牢!”
他双目喷火,瞪着叶菁菁,“把自己老子害到大牢里头去,看她好有脸哦。”
叶菁菁针锋相对:“我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有这么一个爸爸。我要跟你断绝父女关系!”
公司领导头都大了。
断绝关系这种事情,前些年非常流行。
写一张大字·报贴出来,宣布断绝关系。
但有什么意义呢?家庭成分不会因为宣布脱离家庭,就发生任何改变。
况且自从四人·帮倒台之后,已经没人再搞断绝关系这一套了。
财务科科长跟工会主席看这架势,一左一右,把叶菁菁劝到了旁边的小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