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行了。”薛琴还是不放心,“那你们报名的时候,得写保证。”
妈呀,这么多人来报名,报名表肯定没办法填了。
他们纺织厂现在的纸,都要用在印讲义上,才不能浪费呢。
纸纸纸,印讲义的纸,肯定不够啊。
薛琴急中生智:“你们要过来学习,得问你们自己厂里头拿纸,不然你们讲义都印不了。”
然后薛琴又想到了另一个要命的问题,那就是印讲义的人,也严重不足了。
目前,他们工人夜校找的是纺织厂的病退回城,还没有安置工作的知青。
好不容易把人勉强带上手,能够应对工作了,现在一下子又来这么多人,把知青们劈成两半,人手也不够用啊。
她抓着叶菁菁的胳膊,直接抓狂了:“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头都要炸了。
“继续招人,同志们。”叶菁菁拿起了大喇叭,现场招聘,“你们厂有没有病退知青,或者是没工作的人,只要会刻蜡版推油印机就行。我们夜校招他们给你们印讲义,刻一张蜡纸给一毛钱。”
立马有人响应她:“有有有,我隔壁就有,我喊他过来。”
“动作快点,都快点,预考可没几天了。”
薛琴又跟着补充:“油印机,你们也得拿过来,不然我们现在的设备真的不够用。”
来报名的工人们,现在处于只要能让他们上到课,怎么都可以的状态。
不管工人夜校提什么要求,他们全答应得飞快。
眼瞅着双方就要皆大欢喜,变故又来了。
夜校负责在职工子弟学校那边发讲义等相关事宜的小徐,跑得鞋都要飞了。
“薛……薛书记,出事儿了。”
祖宗哎,这又咋的啦!
薛琴头皮发麻,催促道:“到底什么事?”
小徐手扶着报名的桌子,脸上又红又白的,让人害怕她下一口气就喘不过来。
红工医赶紧过来给她拍背:“缓缓,你缓缓。”
结果她好不容易说出来一句:“学校我们不能用了。”
叫在场所有人都缓和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为什么不能用?”薛琴真要原地爆炸了。
现在加在一起,估计都要两万号人了,你说学校也不能用了,不是在逼大家造反吗?
“哎哎哎……”职工子弟学校的胡校长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却死命撑着过来解释,“不……不是我们不配合。是,是家长要求。”
今年的高考,虽然说举国震惊,但你要说像三四十年后那样,全民关爱,那也是不可能的。
一般人家的家长,也不会因为小孩要高考,直接把孩子当国宝供起来。
学习,在这个时代绝大部分人看来,仍然是自己的事。
这也就导致了,高考消息刚出来的时候,职工子弟学校的应届生,看学校没专门组织复习迎考,便顺理成章跟着工人夜校一块儿补习了。
可《西津日报》一报道纺织三厂备考的事儿之后,很快本市就有其他中学闻风而动,也要搞高复班。
这下子,纺织厂子弟学校的家长坐不住了。
别看报纸上把工人夜校吹得千好万好,但大家心里都有杆秤,晓得正规军和杂牌军的差距。
草台班子怎么能跟正儿八经的学校比?
不行,纺织厂子弟学校必须得有自己的高复班。
校长能怎么办?校长的腰杆子好些年都硬不起来了。
叶菁菁从善如流:“行啊,你们办你们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她又扭头招呼工人们,“你们愿意去高复班外面旁听也许,保持安静。”
“不行!”校长急了。
结果工人们比他更上火:“什么意思啊你?看不起我们工人老大粗。”
校长差点没当场跪下,给他10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工人说一个“不”字。
他只能硬着头皮解释:“是没有教室了,我们这学期学农结束了,学生明天就回来上课了,实在没有教室给大家用。”
这下薛琴要跳脚了:“那我们现在工人夜校的学生要怎么办?”
本来他们还想着趁这个机会开疆拓土呢,结果是现在老巢都被人给端了?!
校长头痛:“你们不是夜校嘛,晚上还是给你们用。”
滚蛋!果然知识分子最狡猾。
薛琴横眉冷对:“我们产业工人三班倒,夜校当然不能只在晚上开。”
校长骨头不甚硬,不敢硬扛,只能帮忙出主意:“厂里不也有广播嘛,你们在厂里广播台播放,让广大职工学习不是更方便吗?”
“方便个鬼!”薛琴跳脚,“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三班倒?三班倒又意味着什么?一天24个小时,我们的机器不停,工人轮班上。一天24个小时,随时都有工人需要休息!”
为了支持你们高考,我们不高考的人加班加点完成任务不说,下了班还连觉都睡不着?
天底下有这个道理吗?
就你们高考生是人,我们不是人?!
薛琴气到脸都白了:“你这是在祸水东引,良心大大的坏!”
校长死活不承认:“那我们学校不能不管自己的学生吧,学生是祖国的未来啊。”
工人们虽然焦灼,但大家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