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公园门口的街道, 已经挤挤挨挨, 摆了足有好几十个摊子,远远的, 就能闻到浓郁的香气。
徐主席突然间感慨起来:“这个点儿摆摊子,算是吃夜宵咯, 现在也可以吃夜宵了。”
她之所以如此感慨,是因为她当年被逼着写材料自我揭发的时候,其中一条罪名就是偶尔吃夜宵。
那个时候, 吃夜宵被当成浪费时间的资产阶级生活方式, 是要被批·斗的。
叶菁菁还真不知道这一茬,下意识地吐槽:“那主席和总理不也吃夜宵嘛, 饿了就吃呗。”
她再一次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怖。吃个夜宵也叫反革·命。
谁想回那个年代谁回去,反正打死她也不想回,她爱吃夜宵。
瞧瞧这个刚开张的夜市多有意思,吃的喝的,一眼都看不到头。
最顶头的是个馄饨担子,跟汪曾祺的《晚饭花》里头写的一样:一头是木头打的柜子,抽屉扁扁的,好像确实有七八个。另外一头是缸灶, 同样安放在木柜里。灶上支着口锅。
叶菁菁还是头回亲眼看到这个,第一次真实地感受到了,为什么要说剃头担子一头热。
原来真的是只烧一边的灶。
她正兴致勃勃地数, 到底有哪些小吃的时候,后面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回头一看,薛琴飞奔而来,亲热地抱住她:“哎呀,菁菁,我总算见到你了。”
林志远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他的记忆没发生错乱吧,他怎么清清楚楚地记得,她俩下午才见过面呀,怎么搞得跟久别重逢一样?
谢广白看了人抱的如胶似漆,心如止水,还见怪不怪地安慰了一句林志远:“女同志就这样。”
他三天两头看,早就免疫了。
这边上演着一场不到两小时的久别重逢。
那头,薛琴的奶奶和徐主席也是胜利会师的状态。
叶菁菁看两人握手寒暄,好奇地捅了捅薛琴的胳膊:“哎,你奶奶跟徐主席认识啊?她俩约好一块儿过来看灯的?”
“不知道啊,大概认识吧,她们都是老革命。”薛琴也茫然,“不过应该没约好,我奶奶是看我出来看灯,才跟着一块来的。”
“那正好!”叶菁菁兴奋地跟她咬耳朵,“她们一块儿看,我们一块儿看。”
薛琴也高兴起来:“对!这样才自在。”
她冲她奶奶方向喊:“奶奶,我们先过去了啊。”
她奶奶无语:“急什么呀?灯都没亮呢。”
“这边还有好多卖吃的呢,我要看看。”
她奶奶更要跳眉毛了:“不才刚吃过饭啊,你又饿了。”
“不一样。”薛琴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前走,“这又不是饭。”
用叶菁菁的话来讲,女孩子的胃,装主食的跟零食的就不是同一个胃。
现在她俩吃得饱饱的,并不妨碍她们闻到梨汤的甜香就口舌生津。
“来两杯吧。”叶菁菁痛快掏腰包。
逛街肯定要喝奶茶呀,哪怕是雪王也ok,反正不能嘴巴和手上都空着。
那卖梨汤的小贩乐呵呵的:“给你们算便宜,两杯一毛钱,把杯子给我。”
叶菁菁瞪大眼睛:“我们看灯会怎么会带杯子?你不准备杯子吗?”
小贩也傻眼了:“你们没杯子?那我等你们,你们回家拿。”
叶菁菁跺脚:“我家距离离这儿半个城呢。你卖梨汤你还不准备杯子?”
有一说一啊,这还真不能完全怪小贩没成算。
七十年代,没有一次性杯子,也没有一次性碗筷。
大家捞块豆腐,或者打瓶醋打瓶酱油,都是自家带容器。
农民们进程之后,先开始是卖蔬菜鸡蛋之类的,近来才开始卖加工好的吃食,比如各种饼或者蒸糕,那个用纸用干荷叶都可以包。
偶尔有卖汤汤水水的,买的人大部分都是附近居民,会从自家拿碗拿杯子过来。
就算不是附近的人,人家下班经过,人家包里头也装着搪瓷缸或者饭盒——大家吃食堂,都是自备饭碗啊。
在这种情况下,卖梨汤的便犯了想当然的错误,他也没准备杯子。
薛琴叹气:“那你让我们怎么喝?用手捧着喝吗?”
小贩已经急得脸通红。
他特地今天跑到人民公园来卖梨汤,就是想好好做笔生意,狠狠挣一笔钱。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他置办这套家伙什,可没少下血本。
卖梨汤的担子,要比馄饨担子小一些,可叶菁菁估摸着,打这一套,所需的开销同样不小。
她看这倒霉的家伙急得团团转,动了恻隐之心:“要不这样吧,我给你想办法找杯子过来,你请我们四个喝梨汤。”
梨汤小贩先是大喜过望,旋即又警惕起来:“杯子贵不贵呀?我这可是小本买卖。”
“你管呢。”叶菁菁哭笑不得,“又不要你买杯子。”
她拍了拍谢广白,“你眼神好,你站那石头上看一看,找到咱们下午那个卖竹杯子的,你喊一声。”
结果林志远特别积极,已经踩上了旁边的石头,迅速朝左边招了招手,喊了一声:“卖竹竹杯子的,你过来!”
叶菁菁跟薛琴对视一眼,立刻开始咬耳朵八卦:“他是侦察兵吧,眼神也太好了。”
这会儿逛小吃摊的人并不多,那卖竹杯的没费什么功夫就过来了。
叶菁菁好奇地问他:“卖得怎么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