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东西都是宝贝。
叶菁菁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一个比方。
“你看旧社会的老爷太太,衣服多得穿不完,要么丢了要么打赏给下人。不然堆在那里也是占地方。”
其实她这个比方并不合适,但薛琴迅速接受了,还愤愤不平地骂了一句:“资本主义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叶菁菁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是她要催促薛琴:“你回家找你们家大人,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搞定了。我跟你讲,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这事儿大有可作为。”
她正色道,“你看现在已经讲计划生育了,以后家家户户就一两个小孩。现在大家也能吃饱肚子了,家长不关心小孩学习,还能关心什么?”
对对对,衣食住行,然后才能拼教育。
可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的特点啊。
比如说现在,你即便有钱,你个人也买不到房子买不到小轿车。
你能做的,就是投资自我教育和子女的教育。
“现在有文化吃香,孩子考上大学,立刻就是干部身份,鱼跃龙门,也不用爹妈求爷爷告奶奶去给他们找工作。”
叶菁菁掰着手指头给薛琴说好处,“最重要的一点是,以前爹妈没能耐给孩子找到工作,还有天然低一头,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小孩。现在给你机会学了,给你提供条件了,你考不上,找不到工作,是你自个儿事儿。你是爹妈的话,你要不要给他们创造条件好好学?”
薛琴被说得晕晕乎乎的,一时间觉得有道理,一时间又觉得哪儿怪怪的。
叶菁菁眼睛梭巡一圈,从自己的柜子里头翻出了一本《红旗》杂志来。
不得薛琴反应过来,她干嘛拿《红旗》?
叶菁菁已经翻到她想要的文章——《请看苏修的新玩意》,指给薛琴看:“你看看这个。”
薛琴吓了一跳。
她当然知道这篇文章。倒不是说它格外的振聋发聩,事实上,批判苏修一直是社会思想主流,而是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红旗》是仅有可发行的三种报刊杂志之一。
她这样的团干部,怎么可能不篇篇阅读呢。
“你别给我起幺蛾子啊!”薛琴警告地瞪叶菁菁,“咱们要全力拥护中央的各项决定。”
叶菁菁看她伸手捂住的文章部分——
“随着资本主义的全面复辟,苏修的教育,特别是高等教育,早已成为进入特权阶级的阶梯。……许多材料证明,大学文凭是选拔干部的决定性标准。有此文凭,即使是个白痴,也能捞个一官半职;无此文凭,即使你是‘共产主义劳动突击手’,‘从战争年代起’就做某项工作,并且‘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但最后是‘被裁掉’!”
薛琴紧张又严肃地四处张望一回,确定周围没人,才厉声低斥:“叶菁菁,你是共青团员,不管你遭遇什么,你都必须给坚定地站在中央这边!哪怕你现在没考上大学也一样。”
比如她自己,没了推荐上大学的机会,她难道不伤心吗?可是她永远都不会对中央决定说不!
叶菁菁哭笑不得地指着文章的前半段:“我说的是这个。你看,几种新行业,私人授课业,这就是家庭教师,代人考试业,出售论文业、毕业证书制造业。后面三种是上大学以后的事,咱们先不提了。咱就说说第一种,私人授课业,你觉得会不会在咱们国家变成现实?”
薛琴被她目光灼灼地盯着,实在没办法睁眼说瞎话。
肯定有啊。
之前没有,是因为推荐上学,不需要。
现在已经有了。
她就知道大学老师组团给自家还有领导家小孩补习考大学的事儿。
省革委会为什么搞专项行动,把滞留在城里的下放知青统统赶走?
明面上官方给的理由是,不能耽误农业生产。
实际上的原因,其实就有这方面的因素。
上面领导也不想搞苏修那一套嘛。
叶菁菁却认真道:“但这种事拦不住,是不是?人家请家教,你能钻到人家家里头去盯着吗?堵不如疏,拦不住校外使劲,那就让大家都有机会学。自己借助资料,跟着教学录音补课,这样大家都有机会学了。”
她拍拍薛琴的肩膀,拿出了老师的架势,“所以啊,我们接下来的任务艰巨着呢。在教学辅导这块,我们大有可为。只有大家都能有机会学,才叫社会主义。”
薛琴却若有所思地盯着杂志上的文章,小小声问叶菁菁:“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这样?”
她没说出口的是,如果这样的话,那还不如推荐上大学呢。
可叶菁菁啥人啊,早摸清她的未尽之意,直接堵回头:“你觉得推荐上大学时就没问题吗?”
薛琴识相地闭上了嘴巴,又说了另一桩疑惑:“哎,你说,外国真都阔成老爷,没穷人,东西只能当垃圾出口给我们了?”
叶菁菁伸手点她的肩膀:“忘了《资本论》是怎么说的,利润!资本是没有国界的,资本只追求追求最高利润!”
薛琴赶紧喊停:“那他们到底哪儿那么多东西啊?”
“发达呗,工业发达,不然怎么叫发达国家呢。”
叶菁菁催促她,“你别忘了,赶紧让你们家想办法,看能不能把咱们的配套教材磁带给做出来。以后,咱们夜校发展,就靠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