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代集体观念还是非常重的,很多文章署名都不是个人, 而是某某研究小组之类的。
文章写的是什么呢?写的是石墨烯的结构。
她教化学系77级的大学生们,用胶带法得到了石墨烯,在显微镜下观察到的结构。
别说,当代大学生胆儿挺肥,直接把实验室唯一一台能够拍照的扫描电镜给嚯嚯上了。
所以文章里除了手描图外,还有拍摄的石墨烯结构照片。
黄教授伸手戳着文章:“石墨烯,是碳单层的意思吗?你这个办法到底有什么限制条件,我也用胶带试验了, 可是做不出来啊。”
对科研工作来说,能否重复实验至关重要。
黄教授看了这篇文章之后,眼前一亮。
他是老留学生, 以前看过相关资料,碳单层是个理论存在,但一直没见过实物的东西。
要是这群毛孩子做出来了,那当真不可思议。
结果他试验了好几回都不行,一着急,忘了吃饭,他的胃病就犯了,被拖到医院来治疗了。
老友带着学生来看他时,叫他抓了壮丁,非要问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叶菁菁也满头雾水,胶带撕出石墨烯,号称史上最简单可重复的诺贝尔奖。
哪有啥特殊的,她没觉得有什么特殊啊。
“走走走。”黄教授坐不住了,“我去你们实验室做,总不能是我们的风水不好吧。”
叶菁菁“噗嗤”笑出声,果然科学的尽头是玄学。
谁敢说自己做实验之前没拜过各路神佛?
敢拍胸口的,只能说明你已经脱离了人类的低级趣味。
你显然根本不在乎实验是否能获得成功。
方教授一把摁住老友:“挂水挂水,先把水给挂完了。你还要不要你这条老命呐?你今年才招的研究生啊。人家小孩没进门,先要换导师啦?缺不缺德啊你。”
黄教授不理他,开始给叶菁菁画大饼:“你这个实验要是真的,你考我的研究生,我肯定收你。”
“你不要想了。”方教授嗤笑,“人家已经考了我们学校化学系的研究生,轮得到你吗?再说她就是考物理系的,不能考我的研究生啊。”
“你带学生?嘿呦!”
“我怎么了?我带学生有任何问题吗?”
叶菁菁跟自己物理系的同学一句话都插不上,乖乖在旁边当起了壁花,等着黄教授输液完毕再说。
结果他们只等了十分钟,黄教授就喊了一声:“好了,我要出院了。”
叶菁菁惊悚地看着输液瓶,直接里面的水跟往下淌,吨吨吨就输完了。
妈呀!还有这样挂水的。
黄教授却哈哈哈:“这有什么呀,老毛子都是这么挂水的。哪像我们,一点儿水滴个半天。”
他上一秒钟说得豪气,下一秒钟就被护士小姐姐直接严厉批评了。
这是干什么呀?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就是对国家对人民不负责任。
“你这还是公费医疗呢,都不晓得珍惜。真不惜命的话,让给人家没钱看病的人啊。”
黄教授被批评得灰头土脸,一声都不敢哼,缩着脑袋出的院。
他迫不及待跟着叶菁菁等人去了西津大学的化学实验室,里头还有学生在捣鼓呢。
叶菁菁伸手一指他们手上的石墨块:“就是用胶带撕它呀,撕完以后再对叠胶带,这样反复,黏在胶带上的碳层就越来越薄,不停地在显微镜下看,看到单层为止。”
黄教授走过去,方教授也走过去,然后后者发出咆哮:“哪个让你们糟蹋老子的高定向热解石墨的?”
啥叫高定向热解石墨呢?就是经过3200~3600℃高温处理,性能接近单晶石墨的一种新型石墨。(注:名词解释源于百度。)
它有什么特别的呢?不说性能之类的哈,它本身是个新玩意儿,六十年代才由英国率先制造出来,然后美国跟上。
咳咳,这话的潜台词是啥呢?就是现在国内生产不了啊。
被大学生们嚯嚯的这块高定向热解石墨,它是花了宝贵的外汇,费了不少精力从国外折腾回来的。
方教授刚开始搞研究呢,就叫这帮混账东西伸爪子了。
叶菁菁第一个跳出来撇清关系:“我不知道,我当时给他们做示范的石墨不是这块。”
当代大学生的胆子,尤其是下放知青考上的大学生,那都是主打无法无天,没他们不敢想没他们不敢做的。
方教授还在吹胡子瞪眼睛,已经上手操作的黄教授猛地喊出来:“不对啊,按照Mermin-Wagner定理,任何具有连续对称性的二维热力学系统,在非零温度下,其连续对称性不可能发生自发破缺。”
在场的大学生都茫然,什么Mermin-Wagner定理?他们还没学到这茬呀。
黄教授却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嘴里叨叨个不停:“Mermin-Wagner定理论证过程是没问题的,thermal fluctuations会破坏二维晶格的长程有序。量子体系中它成立,哈密顿系统也没问题。”
方教授也停止了骂小兔崽子们,跟着开始叨叨:“那就不对呀,现在这个天气就二十多度啊。它是怎么存在的呢?不对,还是太模糊了,看得不够清楚。”
黄教授猛地回过头,眼睛死死盯着叶菁菁。
什么石墨烯之类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重要。他甚至是头回听说石墨烯这个名词。
真正让他震惊的是,这玩意儿的存在,完全违背了Mermin-Wagner定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