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跟我扯闲篇,你现在就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应该一个月拿360块?这还是社会主义吗?贵族工人当老爷, 天天吃香喝辣。我们这些吭哧吭哧干活的,恨不得一天三顿饭都吃不饱。”
叶菁菁好奇,压低声音问薛琴:“他们吵什么呢?”
“按劳分配。”薛琴揉眉心,“5月5号,《人民日报》发《贯彻执行按劳分配的社会主义原则》,上面要求厂里组织学习讨论,现在大家就天天说这个了。哎,你不知道吗?你们大学没提?”
叶菁菁摇头,实话实说:“大学里讨论的是真理的标准。”
她印象当中,好像历史书上提到了1978年,说的也是真理标准大讨论。
可以她的感受,此时此刻,社会上,起码在工厂里头,大家更关心是否按劳分配的问题。
也对,不管是谁,真正关注的都是以自己生活息息相关的事儿。
说句大逆不道的话,真理标准到底是啥,可能影响不了工人的工资。
但是否按劳分配,直接决定了工人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难怪大家说得这么热火朝天。
薛琴捅了捅叶菁菁的胳膊:“哎,我问你啊,你怎么看?”
“那肯定要按劳分配啊。不然都吃大锅饭的话,那就是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
薛琴皱着眉毛:“非得这样吗?我总觉得好像哪儿会有问题。”
“绝对会有问题。”叶菁菁一边看热闹一边小声道,“劳动贡献的大小,判断标准很难衡量。”
“工厂的工人还好说,产量和产品质量好歹还有个标准。”
“换成领导呢?领导的贡献是大是小,很难讲的。有的领导不要脸,工厂都亏损了,还给自己脸上贴金,说自己贡献有多大,按劳分配高工资。”
“有的领导面子薄,明明做了很大的贡献,但不好意思给自己高工资。他(她)这样带头,表面上看是不慕名利,但实际上又破坏了按劳分配的原则。”
“还有一个就是,按劳分配肯定会导致贫富差距增加。而贫富差距的出现,很容易产生阶级的问题。”
薛琴都被她说糊涂了:“照这么说的话,按劳分配不好诶。我们社会主义国家,肯定不能三六九等的。”
“那你说,按照什么分配好呢?”
薛琴被问住了。
不按劳分配的话,好像干得多干得好的人,相当不公平,确实容易挫伤人家的劳动积极性。
毕竟现在还是社会主义,不是共产主义,不能要求人民群众的思想水平达到那种不求回报的境界。
可按劳分配,确实又会出现像叶菁菁说的那样的问题。
不仅是在工厂,在农村也一样的。
她听说,五十年代厂里招工的时候,好多农村人根本不愿意到厂里上班。
尤其是那种家里有好几个壮劳力,土改又按人头分到了不少田地的人家。
他们种地比在厂里上班自由,打的粮食多,挣得也多,日子很滋润的。
比起那些劳动力少的人家,简直堪称新地主。
后来搞公社了搞生产队了,大家一起干活,这种严重的贫富分化问题才在根本上得到了解决。
可是摸着良心讲,薛琴也觉得这好像不太公平。
毕竟人家辛辛苦苦干活,结果大家日子过得都差不多,那为谁辛苦为谁忙呢?
薛琴感觉自己脑袋瓜子都要炸了。
“我怎么感觉左不对右也不对呀。”
叶菁菁吃着冰豆花:“要有绝对的好,那国家也不会让大讨论了。肯定都会有弊端的。”
薛琴疑惑:“那要怎么选啊?”
“看主要矛盾呗。现在咱们国家的主要矛盾是什么,哪种办法能够解决主要矛盾,那就是好办法。”
薛琴用勺子搅着豆花,冥思苦想。
主要矛盾肯定是阶级矛盾啊,阶级斗争不能忘。
可文·革已经结束了,按道理来讲,阶级矛盾好像也不该是主要矛盾了。
薛琴感觉自己的脑瓜仁都疼了。
好在厂办秘书拯救了她。
“哎,正好你俩都在,赶紧的,去量体吧。”
量体做什么?做衣服呗。
纺织厂打听了,一汽去日本,每个人都做了两套西装。
现在到他们纺织厂,肯定也不能列宁装上阵啊,好歹要有新面貌,必须要做新衣服。
嘿哟!这可是天大的好事。现在布票紧张,大家伙儿一年都未必能凑一套新衣服。平白多了两套,谁不开心啊。
叶菁菁兴冲冲地跟着薛琴去量尺寸了。
她举起胳膊的时候,好奇了一句:“给我们做什么衣服啊?”
“男同志西装,女同志旗袍。”师傅笑呵呵的,“放心,绝对给你们好好做。”
叶菁菁却皱眉毛:“非得是旗袍吗?不能是布拉吉吗?”
“哎呦,布拉吉哪能代表咱们国家的文化。”
“可西装也代表不了我们的文化呀。”
叶菁菁不是对旗袍有意见,她只是单纯的觉得,纺织女工穿旗袍不方便。
他们是去日本纺织厂学习人家的生产技术和管理的,说不定到时候还要上手操作。
你男同志穿西装配衬衫,大不了上手的时候,直接把西装给脱了。
女同志穿个旗袍,那到时候多麻烦啊。
要她说,还不如直接上工装呢。
裁缝师傅皱眉头:“刚才那像什么样子?这可是出国,代表的是国家的形象,不要标新立异。穿工装去,日本人怎么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