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七十年代,国内生产总值的20%以上都用在军费上了。
但要叶菁菁来说,真实数字要远超过20%。
因为除了明面上的军队以外,每一家工厂每一个公社,都是集团军啊,青少年哪个没受过民兵训练啊。
真打起仗来的话,大家随时能抄家伙上战场。
现在他们跑到日本来考察,同样是登上了崭新的战场。
房门合上了,田副书记看着自己手底下密密麻麻的兵,微微点了点下巴:“行,现在聚齐了,大家都说说吧。”
王老师第一个跳出来强调:“我是真不知道川田一郎是东棉的董事兼市场本部长啊。”
日本有一亿多人呢,这么小的概率,打死他也想不到。
田副书记赶紧表态:“放心放心,我们都有数。”
王老师却没办法放宽心,不由得大倒苦水:“再说当年找大夫的事情,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他们兄妹病好不了,大夫就要挨枪子儿了。他们根本不讲理的。”
王妈在霸总家当保姆,霸总说“治不好小姐就通通陪葬”,王妈还能翻个白眼。
可当年的王翻译是大气不敢喘一声,唯有求爹爹告奶奶,想方设法去找医术精湛的老大夫。
他当年过的日子,他从来都不愿意回忆。
他好好一个人,被迫当狗了,那是他的耻辱,他只想彻底忘记。
田副书记安抚他:“王老师,你是什么人,我们都清楚的。我们现在就说说看,这个川田到底是什么意思?”
丰要武一路都没找到说话的机会,觉得风头全被叶菁菁抢走了,此时赶紧给这事儿定性:“日本鬼子能安什么好心?大鬼子养的小鬼子。”
田副书记笑了笑,又点了叶菁菁的名:“小叶,你说说看。”
叶菁菁正低头琢磨着什么呢,闻言才抬起眼睛来,点点头:“丰同志说的,不无可能。”
人群中响起了抽气声。
没搞错吧?幻听了?
这两位女同志一向水火不容的,这会儿一张嘴巴说话了。
连丰要武都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不自在。
孔素梅皱起眉毛:“我也觉得这日本人不对劲,可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丰要武卡壳了,她纯粹是看日本鬼子老跟叶菁菁说话,不顺眼。
田副书记又点了叶菁菁的名:“你说说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纯粹是个人的一点猜测,从公私两方面来看。”
“于公而言,我们这一次来日本考察纺织业,根本目的,我猜是不是为了引进新技术?”
田副书记没点头也没摇头,只开口道:“继续说。”
“但新和旧,本身就是一个相对应的概念。”
“有些技术对我们来说,也许算是新的。可放在国际市场上,它已经是被淘汰的旧技术。”
“这样的技术我们引进的话,就是花了宝贵的外汇,糊里糊涂把人家不要的垃圾当成宝贝。运回去之后又派不上用场,只能闲置。”
“但技术的新与旧,我们很难一眼看出来。在日本,我们人生地不熟,人家说什么我们也只能认什么。”
“这就像一个蚕茧,我们被裹在茧房里。看到的听到的,都是人家想让我们看到听到的。”
“唯一能够有条件突破信息茧房限制的,就是懂日语的人,我们的翻译——王老师。”
考察团的人听到这儿,集体恍然大悟。
没错,就是这样。
小日本包藏祸心,故意当着大家的面对王老师各种亲热,就是为了挑拨离间。
他刚从中国回来呢,他不晓得中国是啥情况吗?
他这样的姿态,王老师的处境多尴尬啊。
换成谁碰撞这种情况,都得夹起尾巴做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免得被人多思多想。
这么一来,哎哟哟,相当于蒙上了考察团的眼睛和耳朵哎。
不愧是奸猾狡诈的小日本,心思可真够恶毒的。
“当然,川田一郎这么做,也有可能只是单纯的私人恩怨。”
“众所周知,当年王老师是忍辱负重,身在曹营心在汉,潜伏在敌人内部帮助新四军的。”
“当年他处事谨慎,一直没有暴露。但世界上所有的事情只要做过了,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日本鬼子投降以后,自己再复盘失败的经过,十之八九已经发现了王老师不对劲的地方。”
“当时他们失败了,心里有恨也无可奈何。现在,终于见到了王老师的人,他能不故意恶心王老师吗?”
薛琴毫不犹豫地捧哏:“就是,日本鬼子早就恨死王老师了。”
孔素梅不由得摇头:“这日本鬼子啊,一个比一个阴。”
田副书记没评论,继续追问:“大家还有其他想法吗?”
几个夜校学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被点名了,才硬着头皮支支吾吾道:“有没有可能,他是真的感谢王……王老师?”
“那……那个时候,他年纪还小。他在西津过的人上人的日子,中国老百姓的痛苦他感受不到。”
“日本战败以后,国内的情况也不好。他回到日本,过的日子肯定比不上在中国。他怀念自己的童年,顺带着怀念与自己童年有关的王老师。”
“这一次意外在机场相逢,他激动,也……也情有可原。”
话说完以后,夜校学员大喘了一口气,像是虚脱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