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藤家住的是独门独户的别墅,何教授家才两居室。
从豪宅到贫民窟,伊藤诚可能无所谓,他是过过苦日子的人。伊藤洋子可未必吃得消。
况且她又不像她爸,对叔叔家有浓烈的亲情和思乡之情做滤镜。
于是叶菁菁提醒伊藤诚:“伊藤先生,后面您应该会比较忙,有不少领导会拜访您,也会有记者采访。”
天啦噜,西津市乃至整个片区甚至全国第一家“三来一补”企业的诞生,承载的意义非凡的。
伊藤诚也想起了叶菁菁所说的族谱单开一页,上共和国历史之类的话,点头表示赞同:“小信,我这次回来事情多,住家里,太打扰你和弟妹还有孩子们了。”
何教授不怕被自己哥哥打扰。
但他也怕家里条件有限,让来访的客人看轻了,叫大哥丢脸。
他点头:“好,那大哥你跟侄女儿先把行李放下。走,晚上肯定要去家里吃饭,就吃我们老家的饭。”
但即便这一条,叶菁菁估摸着也不行。
伊藤诚是贵客啊,晚上纺织厂肯定要摆接风宴席的。
不过这些她是管不了了,她直接打了声招呼,把箱子往何教授面前一推:“那教授你们忙着,我先回学校把东西放了。”
何教授一看箱子,瞬间事业脑打败了亲情:“发酵罐?那个,大哥,我先……”
伊藤诚记得自家弟弟打小就是个书呆子,家里没钱给他上学的时候,他就扒在学校外头靠着窗户偷偷学。
看着现在年过半百还眼巴巴的弟弟,他既觉得亲切又感觉心酸,点头决定:“走吧,我们一块儿去学校。”
纺织厂的领导一看这动静,下意识地过来想拦住人。
开啥子玩笑哦,他们都贵客,怎么能被人拉走了?
叶菁菁先拦住领导,小声道:“别别别,让人家兄弟先团圆。现在打亲情牌,比什么都好使。”
领导能当上领导,那都是会来事的人,立刻拨出车子送伊藤父女跟何教授他们回西津大学。
叶菁菁没二话,必须得跟着蹭顺风车啊。
薛琴自觉应该过去帮忙,一并上了车。
丰要武见状,不甘示弱,也跟着上车。
得亏纺织厂分给他们的是一辆面包车,不然这么多人和行李,还真塞不下。
车子一开起来,伊藤洋子就好奇地看窗外的风景。
这是爸爸的故乡吗?看着比东京乡下可破败多了,车子经过的地方,都看不到新盖的建筑物。
可跟东京不一样,下午时间,这里街上人也好多,比车子多得多。
最神奇的是,虽然他们穿的破旧,呃,作为一个同一件衣服鲜少上身两次的百货公司千金小姐,伊藤洋子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去评价她看到的西津人。
但她必须得强调,真正让她注意的不是他们身上的穿着,而是他们脸上的笑。
他们不管是在走路,还是骑着自行车,脸上都是轻松愉快的笑。
和在路上几乎只会低着头匆匆往前走的日本人不一样,中国人可太爱笑了,几个人聚在一起都是有说有笑的。
叶菁菁向她一路介绍路过的风景,什么这里是某某厂,这里是某某单位,这边是什么什么学校。
反正叽里呱啦一大通,丰要武是一个字都没听懂。
全是洋文!
她深深地嫉妒了,她本来也可以趁机好好表现自己的。
直觉告诉她,同日方的合作,对她这个在厂里青年干部中权力斗争暂时落后的人来说,是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她能抓住这个机会,一鸣惊人,那么她将来的发展绝对不可限量。
学外语,对,学日语。
丰要武咬着牙在心里下定了决心,工人夜校既然有日语班,她也要跟着去上课。
什么?现在去的话,会好丢脸?
丢脸算什么啊,被打败的人没脸面可言。只有一无所有的窝囊废才会抱着所谓的脸面当宝贝。
谁在意你的脸面啊。
等到他日她功成名就,她所做的一切都会有人为她寻找其中的闪光点。
面包车开得飞快,前后不到二十分钟就把他们送到了西津大学门口。
今年西津大学开学要到九月份,但这会儿校园门口也挺热闹,陆陆续续有老生提前来学校,好早点进入学习状态。
他们有的拎着网兜,有人扛着麻袋,还有人用扁担挑着行李。
上半年开学时,不少77级新生到学校报到那会儿,都已经过了清明节,故而他们压根就没带棉被铺盖来学校。
现在不行了,等开学一天冷过一天,不赶紧把被褥带过来,天冷下来会冻死个人的。
薛琴高兴死了,故意拖着行李箱在人前来回转悠,生怕人家看不到。
没错,她也借着东棉的工场做了拉杆式旅行箱呢,现在她就是活广告。
果不其然,立刻有好奇的大学生过来打听:“同学,你这箱子从哪儿买的?要什么票啊?”
薛琴骄傲地挺起胸膛:“我这是从日本带回来的。”
哦哟,难怪哩。
大学生感叹:“这日本人做东西真是厉害啊。你看他们那个‘板砖’做的多精巧,这个箱子也好,推着就能走,比拎起来省事多了。”
他的同伴立刻过来推他:“行了吧你,一个板砖两百来块,再这个箱子,没得一百块钱你能买到?哎,同学,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