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大家在恶意揣度大学生,而是人之常情啊。
别的不说, 就说大学生们,如果不是国家强制分配,有几个大学生愿意回到家乡的穷山沟去?人往高处走, 是人都想过好日子。
可他还是希望像叶菁菁这样聪明且锐意进取的年轻人能回来,回到这个贫穷疲惫急需建设的国家。
只是他不想直说。
叶菁菁不假思索:“当然回来了,我可不想在国外当二等公民。我再努力融入,我也不可能变成外国人。我要我的祖国强大,这样将来不管我走在地球的哪一个角落,哪怕是去了外太空,我都不会低人一等。”
黄为民又下意识地描补:“也不是,你出了国就会发现,外国友人还是比较友善的,不要自卑。”
叶菁菁半口鸡汤都不肯喝:“哎哟,黄老师,咱就别自己糊弄自己了。咱们国家底子薄,就是穷。外国又不讲越穷越光荣,资本主义世界,贫穷等于懒惰等于不求上进等于自甘堕落,不会给贫穷好脸的。可咱们国家穷是因为前些年我们主要是在备战备荒,现在开会都说了要搞建设。以后好了就不穷了。”
黄为民哭笑不得。
年轻人到底是年轻人,什么时候都乐观,永远对未来充满希望。
“好,明天你们好好在北京逛逛,晚上坐火车回去吧。”
叶菁菁哈哈笑:“那可得好好逛,我们回去给人带的礼物还没买呢。”
27号一大早,天上飘了雪,四人也裹得严严实实的,从招待所出来了。
先前陪叶菁菁他们进京的省革委会的同志,已经在三中全会结束后,跟随本省领导回去了。
这让叶菁菁相信,针对她的特务集团应该已经被抓住了,否则革委会的同志不会这么早走。
他们先去了主席纪念堂,瞻仰了水晶棺材里的主席,然后出门准备去回回铺子买点心和果脯,中午在外面吃一顿,回去拾掇拾掇,就该出发去火车站了。
经过天安门广场要去坐公交车的时候,薛琴先好奇地伸长脖子看:“哎,那边卖什么呢?这么多人!”
叶菁菁也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围在中间的人不知道是站在高台上还是怎么的,反正从她的位置看过去,他们的脚差不多跟周围的人群的黑脑袋齐平。
中间三个人成品字形,最前面的人在大声喊着什么,后面两个人顶着风雪,用力拉扯开一面旗帜,上面印着西双版纳知青……赴京……请愿。
因为隔着远,加上人的身体挡着,有几个字叶菁菁没看到。
薛琴好奇死了:“干什么呢,他们?”
陈校长微微蹙额,似乎想看清楚点。
谢广白也困惑,主动跟旁边踮脚张望的人打听:“发生什么事了吗?”
周围人甚至舍不得转过脑袋看他一眼,只随口回了句:“云南的知青,想回城,跑北京来请愿了。”
人群里冒出议论声:“他们胆子可真不小。”
“哎哟,他们胆子什么时候小过啊。”
“没想到是云南的知青闹哦,我还以为是新疆和东北的呢。那边知青不是更多吗?”
“哎哟,云南是真的苦,那边又是奸·污女知青,又是捆绑吊打男知青,不把知青当人的。”
“真的假的?那边不是军垦农场吗?”
“就是当兵的才狠!换成老农民,知青不打回头才怪。”
叶菁菁又看到了一条横幅,上面这回写的是“我们要控诉,我们要告状”。
薛琴目瞪口呆:“怎么闹成这样了?”
她接触的知青不少,理解知青迫切想要回城的心。可他们纺织厂秋天才去云南收的菌子,没听老高说有什么大事啊。
陈校长对时事颇为关注,分析道:“应该是刚开了会定下来了,以后农场知青统一转为农场职工,不再享受知青政策。”
什么意思呢?意思就是其他知青理论角度上还属于客人,起码能想方设法回城,哪怕希望不大,好歹也是个希望。
而一旦成为农场职工,按照现在的户籍管理制度,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再回城了。
薛琴张嘴,灌了一嘴巴的风,把她原本想说的话也一并压回了肚子。
她能说什么呢,她还不至于站着说话不腰疼,指责知青不踏实下放,不肯认命。
笑话!谁要认命?如果人类认命的话,那么人类也不会发展到今天。
就是因为不认命,所以社会才进步啊。
她要认命,她也不会走到今天。
这些冻得瑟瑟发抖的知青,想要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光明的未来,又有什么错呢?
谢广白抬手看了眼表,提醒他们:“走吧,要去那边转公交车。”
他话音落下,有车子朝广场开,停下后,车上下来了干部模样的人。
看样子是事情闹大了,官方派人来处理了。
“走走走。”陈校长生怕被殃及池鱼,赶紧招呼,“我们快点过去坐车。”
三人跟着他加快步伐,几乎是一路小跑到了公交车站,上车的时候,他们还看到广场上的双方似乎尚未达成一致。
薛琴忧心忡忡:“多冷的天啊,他们衣服穿够没有?”
云南气候炎热,她担心这些人只胡乱在外面穿了件棉袄,里面没穿毛衣,根本扛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