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
一想到在外面,这么多年,自己的名声不晓得被败坏成什么样儿了,黄主任就想吐血!
天地良心啊,他家四个小孩,1966年下放一个,69年又下放三个。
到现在,也只有下放时间最长的老大,去年回了城。其他三个小的,迄今还在农村修地球。
他自认为就算不是大公无私,那也绝对没犯过原则上的错误。
由得人在外面这么往他身上泼脏水?
好,你能耐!
后面知青办再有招工的通知,他怎么也不会再推荐卢少婷。
下乡都没改造好的坏分子,推荐个屁啊!
两位领导只能靠着11路公交车(指步行),怒气冲冲地走出了革委会办公大院。
到门口过红绿灯的时候,正在等绿灯的叶菁菁还笑嘻嘻地跟他们打招呼:“领导,咱们知青办现在是不是好多工作,可以安置待业青年啊?”
黄主任莫名其妙:“你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哪有那么多工作。”
他屁股后面还追着一堆回城知青,问他要工作呢。
叶菁菁显出了惊诧的神色:“没那么多工作?没有的话怎么安排卢少婷过来上工啊。我还以为是困退知青都安排完了,多的是岗位找不到人上班,所以才安排病退知青的。”
两位知青办主任,瞬间变了脸色。
眼下1977年,知青上山下乡政策仍然在执行当中,并没有到大回城的时候。
哪怕近几年知青回乡政策放松了,那也是有条件的。
被招工招兵招学,不用说,那基本是极少数人享受的特权,跟普通知青没什么关系。
一般人想回城,普遍是两条路,一条叫病退,一条叫困退。
所谓困退,就是考虑到知青家庭的实际困难——
比如说下放知青是独生子女的,家里小孩全都下放了的,父母去世弟妹年幼无人照顾的,父母长辈,等等,诸如此类,按照规定,知青可以回城。
而病退,则是知青身患严重疾病,或者残疾,没办法从事农业劳动力,可以回城。
这二者,可操纵空间更大的,是病退。
因为想要困退,必须得经过组织的反复调查。
需要证明自己家庭确有困难,得有爹妈单位、街道居委会和区以上的知青办的相关证明。
拿到证明证明之后,农村知青还要经过公社、县两级领导的批准。
之所以要如此严格,基本不留弹性操作空间,是因为困退相较于病退,有一个非常大的优势——
那就是困退回城的知青,按照相关规定,是要给安排工作的,以此来解决家庭实际困难。
病退的呢?
不好意思,你都病得没办法干农活了,难道就适合当工人吗?
你是不是想的有点多?
故而只要能有选择,大家都愿意困退。
卢少婷当然也不例外。
但她父母双全,一没重病在床,而没残疾,弟弟也是23岁的大小伙子了。且他们谁也不愿意诅咒自己,给自己办假的重病证明。
谢友德这位火山孝子倒是不惧牺牲呢。
但哪怕他死了,他这个当舅舅的也用不着外甥女去上坟。
所以在这方面,他没办法发力。
他能做的就是想办法花大钱,给卢少婷弄假病历,通过病退手续回城。
如此一来,问题就大发了。
你知青办,手上有两位情况差不多困难的回城知青。
一位是困退,一位是病退。
你不管应该安排工作的困退知青,反而先给病退知青推荐工作——
呵!你们知青办到底想干嘛?
黄主任和冯主任脸都要绿了,不用叶菁菁再往下说,他们都心知肚明。
如果今天卢少婷真干成了工会的工作,孙佩兰只要肯撕破脸,往上面告他们西津知青办,保准一告一个准。
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肯定是他们自己。
偏偏叶菁菁还揣着明白装糊涂,积极自我推销:“领导,你们看看我呀。我高中毕业,现在还是临时工。如果有正式的工作,你们也帮我推荐推荐噻。”
黄主任狼狈地挥挥手,连连否认:“没有,真没有,现在工作很紧张。”
叶菁菁露出了惋惜的神色,再三拜托:“那如果有招工消息的话,还麻烦领导们多帮忙。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绝对不给领导添麻烦。”
谢天谢地,绿灯终于亮了。
否则,知青办的领导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摆脱没完没了的牛皮糖。
直到过了马路,冯主任还心有余悸,再三叮嘱下属:“那个卢少婷,以后按政策来,千万不要瞎好心。”
黄主任暗自腹诽:这完全是你自己找出来的事儿,老子又没拿她家的好处,关老子什么事啊。
但嘴上他还要附和:“那当然了,我这边还有好些困退知青没安排上工作呢。她的事情,我管不了。”
卢少婷还不知道今天一趟工会之行,已经让她彻底上的知青办的黑名单。
就是知道了,此时此刻,她也根本顾不上。
她没短过钱花,她没吃过生活的苦,现在她压根不在意这些。
今天的工作黄了,叫舅舅再给她找一个好咯。
兜里没钱花了,让舅舅给钱给票好咯。
至于这些事情对叶友德来说,究竟会有多艰难,不好意思,卢少婷想都不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