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到尾,叶菁菁都没打断这位人事科科长的话。
不是她怕了干部。
而是吧——
这种摁着别人脑袋,强行让人承认错误的神经病。
现实生活中看了,还挺搞笑的。
“陶科长,你平常上班,都是一杯茶一张报纸,坐到下班吗?”
被点名的中层干部,立刻跳脚:“你瞎说什么?我上班向来是兢兢业业,呕心沥血,一分钟不得闲。”
这两年,行政人浮于事的现象越来越严重。厂里三天两头强调,行政干部要下车间,不要把自己当成机关老爷。
陶科长还是当打之年,还要上进呢。怎么肯让人败坏自己的名声?
叶菁菁冷笑:“既然如此,那你还不知道,今年上半年,我为什么要去青田县?”
周围吃瓜群众,有人猛然想起来:“哦,对了,青田县要办纺织厂,我们厂派人过去当技术指导的。”
像这种出长差,考勤表上肯定要体现出来。
作为厂人事科的负责人,陶科长听到青田县三个字,居然没想到自己厂里,对三线地区的支援。
真不知道这一天天的,她到底都在干嘛?
“没错!”
六车间的车间主任孔素梅,急匆匆地从车间赶过来。
她听人说,陶科长又在刁难她们六车间的叶菁菁,就气不打一处来。
陶春花这个颠婆,当她孔素梅是死人吗?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他们六车间的人脑袋上,屙屎屙尿!
“叶菁菁是我们细纱车间,派出去的技术代表。青田县纺织厂,特地写了表扬信,发到我们三厂,感谢叶菁菁同志对他们的帮助。”
要说叶菁菁一个临时工,工作才三年而已,为什么会作为厂里的技术能手,跑到三线地区去技术指导?
一则,干哪一行,都要讲究天赋。
比如说细纱挡车工,有人干了一辈子,都接不好纱线的头。
有人则是上手没两天,就能干得有模有样。
叶菁菁就是这样的天赋型选手,她平常不声不响,却是纺细纱的土专家,有一肚子的纺纱经。
派她出去,不会丢了纺织三厂的脸。
二则,青田县又不是什么繁华热闹的好地方,穷乡僻壤,穷山恶水的。
正式工们一听要去那儿,一个个都摇头摆尾,说什么也不愿意去。
哪怕有出差补贴,他们也怕一去不复返,留在那儿回不了西津。
不要以为这种事情不可能哦,这时代讲究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到时候,组织让你上,你还敢跑吗?
是以,厂里选拔人的时候,正式工们谁都不愿意出这个头。
自然也就没什么人,会跟原主竞争。
三则,也是孔素梅的一点点,个人的小小私念。
她还是很欣赏叶菁菁的,小姑娘一个,平常不找事,干活麻溜,做事认真,还敢动脑子。
新时代的纺织工,就应该是这样的姑娘。
孔素梅想的是,要是叶菁菁在青田县纺织厂,工作开展的好,那也是业绩。
厂里有转正名额的话,她自然能够开口推荐叶菁菁。
可惜人家干出了成绩,也获得了青田县纺织厂的认可,表扬信在总厂领导会议上,都露了脸。
但今年夏天的临时工转正名单里,依然没有叶菁菁的名字。
也正因为如此,孔素梅总觉得,自己有点对不起人家姑娘。
现在,她当然得维护叶菁菁。
“青田县纺织厂的表扬信里,说得清清楚楚。叶菁菁同志自从抵达青田县之后,就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天二十四小时,人都在厂里,随叫随到。”
孔素梅轻蔑地看了眼陶科长,“有的人啊,自己上班喝茶看报纸的,以为我们一线工人跟他们一样呢,上班是逛大街。”
“你!”陶科长气急败坏,“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自己的兵,你管不好,丢的是我们纺织厂的脸!”
孔素梅柳眉倒竖:“要顶屎盆子,你自己顶去。别硬压着人家老实本分的正经人,去接这个屎盆子。”
眼看着对打的双方,主力军都换了人。
卢少婷忍无可忍:“叶菁菁,你还好意思说忙?你忙着勾引我丈夫!”
“我勾引你丈夫?你当是个宝,我告诉你,我们纺织三厂,鬼都不会看上你丈夫!”
叶菁菁轻蔑地瞥了她一眼,冷笑道,“看上他什么,看上他还不到三十岁,在生产队只拿6分工吗?”
食堂里头发出一阵哄笑。
6分工!
开什么玩笑啊,在生产队里,身体素质相当一般的女同志,都能拿8分工。
能干的铁娘子,那肯定得有10分工。
年纪轻轻的男同志,拿的可是12分工。
他只能拿人家一半的工分,他怎么在农村活下来的啊?难道他家特别阔气?
有人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
叶菁菁呵呵:“人家吃软饭呗,靠她卢少婷养呗。她还当成个宝哩!”
吃瓜群众的哄笑声更大了。
说到底,纺织厂是劳动者的天下。
而劳动者,不管外面的风怎么吹,他们向来敬佩技术精湛,干活出彩的人。
一个大老爷们儿,下乡拿6分工,靠老婆养的吃软饭,有什么好值得稀罕的?
叶菁菁还不肯放过卢少婷,煞有介事道:“也许是稀罕他有两个儿子,上赶着去当后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