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存者说(28)
我等牛肉煎至七八分熟,用生菜裹住,再夹上一些芝士碎。
肉本身的温度让芝士很快融化。
包圆后,再蘸上一点冒着热气的黑椒汁,我毫不客气地咬下一大口。
吃累了,我们就跑到客厅休息一会儿。
电视里,新之助小朋友正在和娜娜子姐姐约会。电视外,安安因为斗地主输得太惨,脸上已经粘满了小纸条。
一整晚,火锅和烤盘热了又热。我们吃吃停停,喝空的瓶瓶罐罐堆了一桌。
在酒精的作用下,所有的烦恼、焦虑、恐惧与担忧都被一股脑地抛诸身后。
我们一口气问出了很多秘密。
柴油发电机和望远镜其实只是陈林的个人爱好。
他时常会上山露营,除了这两样,必备的帐篷、卡式炉和燃料罐也一应俱全,只是没有带来而已。
我们也终于知道了他的一些过往。
陈林在大学毕业之后一直没有参与工作,在家待业至今。
他的父母并不在国内,不知道经历过怎么样的交涉,他们竟然默许了陈林的做法。
同是天涯沦落人,国家就业率低迷有我们两个不可推卸的责任。
我不禁联想到自己。
在24岁之前,我也过得顺风顺水。顺利高考、直博。
每天的日常就是待在实验室里捣鼓论文。周末偶尔也会去导师负责的研究所里帮忙。
在我的设想里,我会按时毕业,然后顺理成章地接手所里的工作。
但是在临近毕业的半年前,导师的身体出了很严重的问题。他手下所有博士生全都挂靠给别人,项目也暂停了。
我的实验很大程度上依赖于研究所的器材。
这样一来,论文几乎无法推进下去。
后来,我没有通过答辩。
只拿到了本科毕业证。
再后来,我就成为了一个失业的生物老师。
一连串的挫折和失败一度将我折磨得夜不能寐。
但是在末日的洗礼下,这些伤口逐渐不药而愈。
人类最具体、最永恒的敌人只有死亡。和它相比,其余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因为太尽兴,我们还差点儿错过了零点计时。
许下新年愿望的时候,我想起了远在燕都的爸爸妈妈。
他们生活阅历远比我丰富得多,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再加上我买的物资,一定不会有问题的。
安安喝得最多,很快就醉倒在桌上。
我把她扶进卧室,又拿热毛巾给她擦了把脸。
陈林说,以我和安安之间的情谊来看,很难相信我们之前互不认识。
我也觉得很神奇,安安身上似乎有一种特殊的亲和力。
「小何,」他站在门边,看着我给安安掖被角,「你准备睡了吗?」
「还没有,」我冲他眨眨眼,「我有事情想问你。」
猫哥和kk早就吃饱喝足,蜷缩在一边睡着了。
小桌子还没来得及收拾,扑克散得到处都是。我捡起掉落在毯子上的纸牌,是一张红心A。
陈林在我身边坐下来,单手开了一罐啤酒。
「说吧,」他的眼里含着笑意,「想问什么?」
「上次你只讲了一半,」我将下巴枕在膝盖上,「所以人类的未来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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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就问这个啊。」
「是啊。」
陈林敛起笑容,沉吟片刻。
「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必须先明确一个前提——末世人类因为理念不同而存在群体的细分。所以不同人群的未来也不尽相同。」
「像王勇那样的清道夫只占很少一部分,目前人数最多的应该是救援派。」
「你和安安比较接近这一类型。囤积物资,保持静默,等待军队的救援。」
我点点头,只不过我们躺平得更彻底一些。
「当然,救援派也不全是留在原地的人。如果汽油问题能够得到解决,相当一部分人会选择主动出击,寻找人类最后的根据地。」陈林继续说。
「救援派的本质是相信还存在着一个持续运行的权力机关。他们要做的就是找到它或者被它找到。」
「严格来说,清道夫也属于救援派,只不过是极端利己的一部分而已。」
「清道夫怎么会是救援派?」我忍不住打断他,「他们明明是救援派最大的敌人。」
「派系内部的分裂对抗不比派系之外要少。」
陈林换了一种说法,「我们不妨这样想——清道夫靠着掠夺他人食物来维持个体生存。但是只要是食物,就会有保质期。更何况物资是有限的,他们所做的一切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在救援出现以前,撑得尽可能久。」
「而所有救援派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困境——随着时间推移,食品资源总有消耗殆尽的一天。」
「米面类的主食保质期基本在两年左右,这就是他们的最后通牒。」
「如果两年后依然没有救援呢?」我听得有些紧张。
「所以,只有等待是不够的。」陈林抿了一口酒,「在两年期满之前,救援派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做好成为基地人类的准备。」
「在救援没有按时到来的情况下,基地派将是人类的最终归宿。」
「基地人类将重建规则和秩序,吸纳尽可能多的劳动力,并从基础农业开始逐步恢复物质生产。」
「如果所有人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基地派,事情会不会简单很多?」我又问。
他摇头:「如果不是被逼上绝境,人哪里会轻易改变自己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