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方(249)
不是讲故事吗?既然是故事,相不相信又有什么要紧?
少年还是不语,女子又追问一遍。
“你信我吗?”
他不得已点点头。
“信。”
她十分满意,又凑近了些。
“我的名字是阿翁起的。阿翁说,遇到我的那天雨下得很大,他走近后才发现,那大坑中的石头缝里竟生着一株草,那草有九片叶子,就撑在我头顶为我挡雨,坑中多毒虫蛇蚁,我却能平安无恙。他觉得我和那株草有缘,便给我取了这个名字,希望它能保佑我平安。说来也怪,我虽从小便体弱多病,这些年却也这么活了过来。说明这名字倒是起对了……”她说到兴起处顿了顿,显然是一直没有听到回应,便有些不满,“我都将我的秘密告诉你了,你怎地如此小气?到现在还是不肯说……”
不是他不肯说,是他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李樵轻抿嘴唇,终于还是开口道。
“我不知道我的名字从何而来。给我这个名字的人只告诉我是哪两个字,或许她自己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的意义,或许这名字本就没什么意义。”
秦九叶的声音越来越低,脑袋几乎快要垂到他的肩头。
“怎么?你也有个脑袋糊涂、不记事的阿翁吗……”
李樵看了看女子头顶野草般新长出的碎发,转而将视线投向虚无的夜色之中。
“我没有阿翁。这名字,是我自己用命换来的。”
虫鸣声再次止歇,小院陷入短暂的寂静。
女子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缓,整个人靠在那少年身上,而那少年的背影早已同那芭蕉树下的阴影混作一团,就连边界也变得模糊。
“阿姊,我也给你讲个故事如何?故事而已,你听后不要放在心上,酒醒过后便忘了它。”
身旁的人在睡梦中啧了啧嘴,似乎是在回应他。
“从前有一处地方,那里只有夏冬两个季节,却有一棵终年盛开不败的桂树。那里有这世上最珍贵也最邪恶的宝物,由长着尾巴的月神日夜守护,外面的人想进去,里面的人出不来……”
月色静谧,少年低声说着些什么,但女子却再也没有回应了。
第96章 二审
次日清晨,陆子参敲响听风堂大门的时候,秦九叶还在床榻上昏昏沉沉爬不起来。
自从当上果然居的掌柜,她几乎从未赖过床,更没有过一顿胡吃海塞后宿醉的经验,即便捏着鼻子灌了几碗茶汤,仍然觉得头痛欲裂、肚里翻腾,没走几步便觉得不对劲,连忙冲向茅房。
茅房外,金宝不知何时也爬了起来,还没走到天井旁便脸一绿,抱起老唐那只青釉空花盆便翻江倒海地吐上了。而秦九叶方才倒空肚子从茅房走出来,听见那声音又被勾起胃里的酸意,挤上前为自己寻了个位置,也跟着吐起酸水来。
两人一左一右、轮番干呕了一阵,直到再吐不出什么东西来,才一脸菜色地放开那只花盆。
秦九叶抬起眼皮,看到金宝那张浮肿大脸的瞬间,昨夜某些片段突然断断续续闯入她的脑海中来。
她依稀记得自己陪着这棒槌忆苦思甜、直抒胸臆,末了大哭了一场,直到唐慎言受不了扔了只鞋子出来,方才罢休。之后她将金宝拖回屋里,又独自偷偷摸进小厨房,将那剩下的两坛大庐酿喝了个七七八八。喝着喝着有人回来了,似乎是李樵。她颇有气势地例行询问了一番,再之后的事……
秦九叶狠狠摇了摇发昏的头,几乎能够听到那支离破碎的记忆在自己脑袋里晃来晃去的声音,听起来比果然居米缸里那点陈米还要稀碎。
这大庐酿简直堪比那医书上记载的麻沸散,几坛下去直接让人断了片,她真该抽空去那银泉酒坊取取经,说不定能有些意外收获。
就在她沉思间,唐慎言打着哈欠向茅房走去,经过时不咸不淡地交待道:李樵天还没亮便离开了,说是果然居的灯油用尽了,要去东市买些备上,临走前在小厨房煮好了稀饭,放在柴锅里温着。
当事人不在,而且仍在好好做工,一切看起来并无什么不妥,总归应该是没出什么大错才对。
大门外,那克己守礼却有几分死心眼的陆子参又敲起门来,听着比方才急促不少,其间夹杂着几声浑厚的问询声,震得听风堂屋瓦上的灰都要落下来。
秦九叶再无暇多想、也没有胃口吃那稀饭,银子的力量驱使着她的身体,她竟只花了一盏茶的工夫便收拾好了自己,随后匆匆离开了听风堂,跟着陆子参再次去到了那郡守府衙。
早日查明真相结案,早日拿到银子功成身退,眼下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重要的了。
地牢入口处,陆子参瞥了那面色憔悴的女子一眼,再次确认道。
“虽说是督护教我唤你前来,但秦姑娘若是不想来、大可以直接告诉我。这审问的事你确实不必一直跟随,之后查阅审讯记录的文书也是一样……”
秦九叶故作深沉地点点头,没敢开口说话。她怕自己再多说几个字就要当场吐出来。
陆子参面色复杂,犹豫了片刻才继续说道。
“这苏凛固然可恶,但督护审讯向来是很有原则的,从不滥用私刑,更不会意气用事,一会秦姑娘可千万要控制好自己……”
秦九叶知道陆子参是在提上次地牢的事,但她仍是没说话,只用自己那双有些浮肿的眼看向陆子参。
她实在有些不明白,那苏凛杀人抛尸不知悔改,挨个巴掌也能算得上受刑?她一个瘦弱宿醉的弱女子,到底有什么能让他一个五大三粗的参将再三忌惮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