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16)
弄墨沉了沉眉目,直道自己与那丫头不算亲近,不过是看她可怜才指点了一下,算不得熟络。
素华自然是不信她这番言语,道:“三爷可再给你一次机会,让这丫头到了华清斋后听吩咐行事,三爷便可寻着机会将你从这园子里带出去。”
弄墨低首,淡声道:“姑姑,我与这丫头的确不熟悉,她并不听我指令行事。”
“一个孤女,你若要拿捏不是举手之事。”素华神色微凝,“莫不是放你在外久了,倒认不清你自己的位置了?”
素华刻意的施压却并未换来弄墨的俯首称臣,却听得她依旧淡声道:“姑姑,我如今早已经习惯这园子里的日子,便不劳三爷费心了。”
话音未落,身前之人挥手便重重甩在弄墨的脸上,瞬间起了红印。
屋内的烛光摇曳,弄墨脸上火辣辣地疼,但她咬死了牙关,硬是不松口。
只因她知晓,今日若是应了,来日阿笙要走的便是自己的老路,受人操纵、沦为棋子,最终失了初心,再无自由。
当年的她比阿笙强的地方在于,她是裴氏的子女,裴氏不会不管她的死活,但阿笙不同,她一个外姓之人,若牵扯进裴世族内之事,怕是会性命难保。
素华见弄墨不肯答应,几乎是咬着牙硬声道:“好,你好得很!”
素华摔门离去,留下院中幽凉的夜风灌入屋内,让人清醒了三分。
弄墨起身去洗漱台边接来凉水处理自己脸上的红印。
裴世族内虽枝叶繁茂,但本府的正经主子还是老家主一脉。此番将裴三爷得罪,她想要出这园子怕是就更难了。
念及此,弄墨又想到阿笙即将要一个人面对的那些尔虞我诈,也不知那丫头能不能真的独善其身。
但这世道便是如此,想要给自己挣个前程,谁又是一帆风顺、青云直上,都不过是跌跌撞撞、修修补补,才能成就自己。
事情她也只能做到这里了,往后该怎么走便看阿笙自己了。
上阳园开园第三日,来客渐次返家,众人放慢脚步,频频回望。这富贵的上阳园便如同惊华的一梦,终是带不走片缕却又萦绕神魂。
一辆辆车驾自那朱红大门驶出,香车宝马、珠帘垂坠,引得路人纷纷驻足。
裴氏迎来送往的车驾皆为族中所有,整齐的霁蓝色缎面作华盖覆着其上,以珍珠严饰顶部,璎珞垂坠而下,拉车的马驹皆为万里挑一的良驹,毛发在天光之下泛着光泽。
这般的宝驾成队驶离,叫人目不暇接。纵使如此,裴氏的富贵也难窥其一。
旁道之上一名书生看着这番阵仗不由傻了眼,开口道:“帝京的皇家怕是都没有这番气派。”
此话刚一出口便被人捂了嘴。
那人以眼神递了递上阳园雕刻着兽首的大门,对那书生道:“你既然从帝京来,难道没听过那句话?”
“什么?”
“天家再大,也大不过裴家。”
那书生闻此一脸的惊愕,这话岂敢乱说。
那人侧过头,低声道:“当年因这话,裴家为了向天家表示自己的退让,所以将本府从帝京搬离,去了上陵。”
此时,朱红的大门缓缓合上,园内瑰丽再难窥得。这一扇九兽纹雕的大门,杜绝了外面的人,也关住了里面的人。
书生扁了扁嘴,裴氏这般的门楣还须谨慎应对圣心,这世上当真是没人能够永远称意。
第十二章 越城疫病
台城外,一队人马在林间歇息。溪水微凉,沁人心脾。
阿笙就着溪水洗了脸,才勉强清醒。自到上阳园后每日都需早起,但依旧每日困乏。
五日前,弄墨忽然将她安排进容氏进京的队伍里,华清斋位于上陵以西,帝京以南的韶光,因此正好顺路。
而阿笙入堂的正式批令尚未下来,弄墨便急匆匆将人送走,无非还是想避开裴三爷的人。
每年,不仅裴氏,各方权贵都会想着法地将人送进华清斋。不为别的,只因华清斋多出名士,乃至国士,他们一为招揽,二则是在提前为自己在本国乃至他国朝廷之上布局。
因此,裴三爷既然起了这个心思,便不会那么轻易放过阿笙这个毫无背景的“软柿子”。
各方权衡之下,弄墨便提前让阿笙上了路。待到入了华清斋,自有院首护着,纵是裴三爷也不敢胡来。
容氏新贵,得到裴氏相邀,不敢有辞,纵使容氏的姑娘身子羸弱,也跟着母亲南下,也因此,裴氏亲自安排人手护送其返程。
原本台城往帝京穿过琼水也不过半月路程,但到了路上,容氏才得知琼水下游城镇突发疫病,越城被锁,河道封闭,因此众人为求安全,便决定绕开城郭,不走官道。
容氏这个小女儿因几日奔波,昨日起便开始咳嗽不止,因此容母还是决定进城寻大夫。
这里距离被封锁的越城不过百里。
由于情况特殊,而容氏一行人又是外来,因此守城的将士并未放其入内,直到裴氏的护卫拿出了信物,才允许队伍中派人进城去寻大夫,其余人等皆须留在城外等候。
那士兵见阿笙年幼,若是感染早该发病,如今健好,当是无碍,便点了她去。同行的还有容氏伺候容氏姑娘的侍女。
因越城的疫病,不少官家的医馆大夫被征调外出,城内留下的大夫又疲于应对多于平时数倍的看诊之人,根本没人愿意随他们出城。
最终容氏的侍女硬是将一名前去看诊的老者拦了下来,那老者拗不过她,便答应开些药给他们带走,侍女怕他出尔反尔,便跟着去了他的医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