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巍巍(297)
裴氏的立场始终不变,正是这样,才会有“沈自轸”的出现。
亦如他想复仇须亲力亲为一般,江淮世族欲行之事,裴氏不会阻止亦不会参与。
“那你为何在江宁待着?”
他在江宁每日读书行棋,而姑苏、燕城等地的人却如热锅上的蚂蚁,每日都在猜,究竟这是不是裴氏欲阻止他们行事。
裴钰闻此却是一副莫名的样子。
“燕城遭了水灾,我现下去岂非给人添乱?”
裴钰这个理由,谢长珩是万万没想到的,他盯着棋盘对面的人看了好久,确认他此话无误,方才泄了一口气。
“我父亲这几日都在猜你到底有什么打算,他老人家熬了几宿,实在是彻夜难眠,才八百里加急将我召回来。”
“结果你就是在这看书下棋。”
裴钰看着谢长珩上火的模样,不由失笑。
二人自小为伴,没了许多世家大族之间的规矩,有些话寻遍了谢氏也就只有谢长珩敢来探探。
“既然你这边无事,那就好办了。”
“如今不仅前朝,就连皇帝养的那群清流文士也对他害死袁家老家主的事极为不满,闹得民怨沸腾。”
“现在他是人心尽失,手中除了帝京那点兵力也拿不出什么了。”
“不过一个空壳皇帝……”
说着,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我听说庄伯伯好像命辛氏准备……”
谢长珩说着便在自己脖颈间比划了一下。
说着谢长珩闲散地往后靠了靠,他微微垂了垂眉目,如叹息般道:“现下就看这邱氏还有没有子弟敢这个时候站出来了,不然还得从旁系里面去挑人,麻烦得很。”
谢长珩这话显然是未将夏利川军队南下的事看在眼里。
毕竟夏利川当年能坐上这个位子还是得了谢氏的推波助澜,能推他上去,就能拉他下来。
夏利川这人十分懂看风使舵,断不敢当真将兵驻扎进城内。
“不过说起来,你到底为什么要去帝京待那么长时间?”
谢长珩自顾自说着这半晌,回头却见裴钰正在一一将棋面的棋子归回盒中。
他低眉敛目,神情专注。
玉面棋子碰撞的声音甚是清脆。
世族求稳,无论是裴氏还是如今的江淮各族历来都是如此。
若没有沈自轸的出现,时局不会走到这一步,各大世族也不会轻易放弃轩帝。
轩帝亦然。
若没有对清流文士的扶持,没有前朝对赵氏的重用,没有对武将的放权,乃至赵皇后的上位,轩帝也不会在自以为拢权的路上,一步步离世族的权益越来越远。
民间对沈自轸的评价并未说错,他就是一个佞臣,而唯有佞臣,在世族权力满布的朝堂之上,皇帝才敢用他,才敢信他。
袁阁老也未说错,皇帝对沈自轸的偏听偏信是祸害无穷。
沈自轸便是那一把割裂皇权与世族的刀。
他用自己的方法,将轩帝推向了深渊。
最后一枚棋子落入盒中,裴钰方才抬眸,他端着谦和的笑,缓声道:
“只是心血来潮,图个新鲜。”
他这话谢长珩却是不信的,他在帝京做的事别人不知道,谢氏与庄氏却是清楚的,正是因为清楚,他们才会更加在意裴钰的想法。
裴钰与裴氏从前的家主不同,他这个人并非从单一的立场可以看懂。
两家并非不知道如今的局势裴钰在其中的角色,他没有裴氏也能做到这一步,而如今他回来了,谁又敢真的来质问他。
正如他所说,他在帝京之事与裴氏无关,得了这一句,对谢氏而言其实已经足够了。
第二百二十章 路过
夜雨生寒,寒城郊外的断崖之上,几人立于崖上远眺着在郊外驻扎的军营。
为首那人着青色长袍,正是如今以皇使的身份来到江淮的黄庭生。
他眉目微凝,看着营中星星点点的火光,瞳色中尽是清冷。
“夏利川倒是左右不得罪。”
这话说得讽刺,身后的人如何听不明白。
“不如,咱么去提点提点?”
黄庭生摇了摇头,“御令都没能让他做得彻底,我们的话夏将军哪里肯听。”
“那……”
黄庭生抬眼望远处城镇里零星的光,言语中带着寒意。
“咱们帮他一把。”
淅淅沥沥的雨又下了起来,为江淮覆上了一层朦胧的水色。
清晨,鸟雀的声音仿似唤醒了一整片林子,车轮碾过厚重的枯叶,砸出细细脆脆的声响。
马车的帘幕晃晃悠悠,偶尔露出车驾内的人正懒懒地打着哈欠。
自那日离开乌城起,阿笙他们便连着赶了接近一月的路。
这一路往南总能遇上一些北上的清流文士,人众之多,让阿笙不由怀疑,这其中当真只是单纯请愿之人么?
她并不了解南方的民社究竟发展到了怎样的状态,因此也多是默不作声,带着众人避开就是了。
也因他们赶路赶得急了些,行程快了许多,如今走过这一片密林便是寒城郊了。
阿笙如今最不擅长的便是早起,人前还能撑着,如今在马车上,尽是歪在软垫上补眠。
马车微微摇晃的动静最是助眠。
天光熹微,偶尔透过纱帘,在她眼前投下忽明忽灭的柔光。
阿笙正要再次入睡,却被呼救之声惊醒。
“出了什么事?”
阿笙明显感觉到马车的速度快了起来,让厢内更加颠簸。
“姑娘,林间有打斗,我们还是莫要被牵连了。”
马夫一边放开缰绳策马,一边回着阿笙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