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球(121)
她想起来了,她记得,为了让自己记得更牢固,她再次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出来,对无猜说完整个过程。
无猜说:“我明白了,没错,是和徘徊者的情况一样。你现在是一半林栖之,一半谢水流,也就是一半是人一半是鬼。另一半很有可能也是这样的。大概就在外面。你现在这个样子,很有可能是因为,你鬼的部分比人的部分多,所以居委会把你看作鬼,当然不会把你放出去。”
谢水流打了个比方:“是不是就像红色橡皮泥和蓝色橡皮泥捏在一起,再分成两半?”
“差不多吧,我又没玩过橡皮泥。”
“我下次给你带。”
“什么下次,你还挺乐观的,你能出去吗你?”无猜嗤嗤故意发出怪响,看谢水流不生气,歪着嘴哼哼几声。
谢水流笑着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说不定真的能出去。”
“什么啊?”
“红色橡皮泥,和蓝色橡皮泥,总量是一样的吧?”
“嗯啊,干什么,你要是给我带,我要二十四色的那种,别给我带五毛钱一盒的那种垃圾。”
谢水流失笑,伸出手比划着两坨橡皮泥:“好好好,是这样,你好好想,如果红色的部分是我,蓝色的部分是林栖之,像你说的,我这里鬼的部分比较多,那相应的,是不是她在外头,人的部分更多呢?”
“对啊,怎么了?你还笑,笑什么笑,你看你,鬼的部分多,别人看你都是她的那鬼样子了,她在外头肯定是以你的样子生活的啊!你怎么笑得出来,是傻子吗?”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你还记得我之前说,她从闵瑜的身上跳到猫的身上对吧?中间我一点也没发觉。”
“对,你是傻子,承认了嗷。”
“也就是说,在外面的那个‘谢水流’如果被抓住了,她根本无法再跳到别的宿主身上,别说是特殊的猫,毕竟那可是误打误撞的鬼信物……我是说,哪怕有具尸体放她面前,她也再无法逃走了对吧?她现在只能套着‘谢水流’的壳子对吧?”谢水流说着说着激动了起来。
无猜还是没想通,愕然地看着高兴起来的谢水流,同情地摇摇头,对方即便是用林栖之这个样子,现在看起来也傻乎乎的,没有威慑力。
“所以啊,无猜,你再想想你对我说过的话。‘谢水流’是真正的活人吗?不是啊!是徘徊者,介于生死之间,并且我之前一直和傀夫人保持联系,黑色手机虽然找不到了,但任务还在!她一直在官方的注视下的。如果她想借用我的身份活下去,那么她必然会回到居委会——而包括猫的尸体在内,外面有三个鬼信物,如果她进入她自己的场景取到第四个,她还是会回来交上鬼信物,把这个‘徘徊者’真正变成活人。那时候,夺舍才算真正完成了。”
无猜呆呆地看看她。
“对啊,她自己……一定知道她自己的场景是怎么回事……那到时候怎么办?”
“就像林栖之要夺舍我时,必须在我附近,我现在鞭长莫及,想怎么办也没用,只能等她回来,我才能抓住那个机会。”
“所以?”
“在那之前,我等下去,请你随时提醒我,我是谢水流,好不好?而且……你有没有办法让现在的我,见到傀夫人,或者……你不要生气,你受罚的那个地方,负责的那个鬼差。随便哪个都好,我需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他们曾经对我提出要求,不能让林栖之进入自己的场景,而我现在的状况需要帮助,要是他们不帮我,林栖之进去了,就不算我没完成承诺咯?”
第69章 东郭先生09
事情并不见得会那么顺利,好的开始也会让人精神一振,在浑浑噩噩之后看到那一点微弱的机会,谢水流心里一松,捏着无猜的脸蛋请她帮忙去找傀夫人——她自己缺失这部分记忆,只能委托无猜。
无猜烦躁地猫着腰走了,红秋衣在流放地无形的寒风中显得格外单薄。
谢水流有一个猜想,就小徐对林栖之的白袜子说的话来推想,袜子和无猜的卫衣,都是还没被血浸透的,作为“红衣”身上的其他色彩,因此,她们还能被流放于此而不是直接堕入永远的惩罚中。而无猜受了一次罚,那件衣服就不见了,说明无猜再没有别的机会,如果再有下次……
她深吸一口气。
无猜是两个孩子,哥哥和妹妹,妹妹是有神智的可沟通的,她心里总把“无猜”和妹妹画等号,但哥哥也是无猜的一部分,并不像看起来那样人畜无害,如果再有个万一,无猜就会堕入那种可悲可憎的地步了。
她有点担心,喊住了无猜:“不要勉强,不要做为难的事情,不要再乱跑,我在这里等你,如果没办法帮我也跟我说一声就好,没事的。”
无猜瞪了她一眼:“净说废话。”
“我还是怀念刚见到你时,嘻嘻乱笑的样子。”
“不嘻嘻!”无猜小跑着远去了,身形藏在鬼影重重后,视线追不上了。
谢水流倚在墙边,仿佛还是能看见小孩的背影,林栖之总说什么“做鬼是这样的”,其实做了鬼和人也没有什么差别,小孩子还是小孩子,虽然仔细算算无猜如果活着,年纪和她也差不多。工作的还是要工作,林栖之作为红衣也还是有不喜欢但不能原地吞掉的下属,阳间有自己的规则,流放地和阴间也是。但规则之外,总也有触及不到的地方,阳间是,流放地也是,好的,坏的,总是那么多空子,那么多遗憾。
在流放地待久了,她想念李姐,想念那只猫,不管它是不是林栖之,她都想它,想念自己的厨房,想念自己的电动车,想吃酸汤龙利鱼,想吃蜜汁排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