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晚歌(119)
沈谦遇原先握着她手腕的手向上来到她的脸庞,本来只是指尖偶尔的触碰,再后来就是五指逐渐的攀上,最后他的整个手掌都拢着她的脸。
他依旧是不说话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上来说她应该走,但她的身体僵在那里,僵在外面还有人在走动的“眼皮”下,只被这种久而久之未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他冰凉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像十二月的雪。他的眼皮是微阖的,细密的灯光落在她的裙摆上,那些碎光似乎是努力了很久才进入到他的眼眸里。
他另外一只手撑在叶满腰后面的桌子上。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眼眸沉沉地看她。
叶满甚至有些慌乱,她试图推开他:“沈谦遇……”
他就一直盯着她,没动,手还落在她的脸上,哑声说:“叶满,你就这么狠心,非要离开我不可吗?”
他指尖冰冷的触感让她打着寒战。
她很多次告诉自己,她不爱他的。
从前和过去,现在和未来,她都可以做到不爱他的。
叶满觉得不能再和他在这个空间里纠缠,她转身要走。
沈谦遇再度攥住她的手。
压低声音的狭窄一圈里,叶满只听到沈谦遇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极少这样表示无奈。
他说:“满满,我到底哪里待你不好?”
他到底待她哪里不好。
沈谦遇有他自己的经历和眼界,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察觉这个世界的方式、做决定的出发点,有他自己的成熟度和决断力。
但叶满也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了解和认同的那套规则或许在他看来是不成熟的,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搭上他的船是错的,她得到的那些便宜总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些甚至从她心里要长出来的那些柔软的感情,总让她伤怀。
叶满的脚步停下,她收拾了一下表情,转过头,用尽可能平和地态度说到:“沈先生,我们之前存在着很多的差距,您有您的判断,我有我的想法,或者旁人看来,哪里都好。但沈谦遇就是沈谦遇,叶满就是叶满。我们两个能在一起,只是因为您对我青眼有加,我对您有所依赖。总不会真有什么真情的。”
她的眼底什么都没有。
她说他们之间总不会有什么真情的。
叶满:“我从前依傍于您,是因为我有所求。”
沈谦遇:“那你不能继续有所求嘛。”
叶满:“从前那般的关系……”
她抬头,澄澈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看他的时候眸底的都不见他的半个光影,“我已经疲于应付了。”
她用的是“疲于应付”这样的词语。
沈谦遇周身的气息像是升腾都半空的氤氲水汽,一瞬间骤然消失,然后又碎成冰片,降落一地。
沈谦遇:“所以你很后悔,是吗?”
一直未开灯的房间里只剩外面掉落进来的几层光。
她孤桀地站在那儿,留给他看不透的侧影,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可以重来,那晚,我不会坐在您身边。”
沈谦遇垂落在那儿的手没什么血色。
记忆瞬间分裂成五光十色的碎片,从前每每偶遇,她身陷囹圄,眉头皱成一片,为了这个圈子里恼人的事烦忧,他总是要行自己的便利讨她过来,他所求不多,不过是为了看她安安心心地吃饭,想让她变成风雪夜与他吃过的那一顿“杀青宴”一样,不顾这世间烦忧。
他是乐意看到她吃饭的时候这种只专注自己的状态的。
她却在后悔这些瞬间。
“既然如此——”
他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恢复成从前那种样子,那种叶满远不远近不近看到的那种,不被任何事所牵动情绪的样子。
“是我打扰叶满小姐休息了。”
他眉目郎朗:“四九城不大,往后说不定还会遇到,届时——”
叶满:“届时我定然不会让沈先生难堪,他人是怎么尊重您的,我依旧怎么尊重您。只不过关于我叶满的任何事,您都没有知晓的必要了。您也总不会是为了这点事往后要为难我这种不足挂齿的小角色,你我,好听点,能论一个君子之交。”
沈谦遇收回自己的所有表情,站在那儿,眼底里全是深秋初冬要落雪之前的萧瑟,他一字一句缓声说:
“好一个君子之交。叶满小姐有这番格局,往后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借您吉言。”
——
那晚的再次相逢确认了他们最终宣告分手。
她不签跃洋,她一定要坚持去接《暗杀》,她一定要坚持和于庭霖合作,这些只是导火索,不是他们产生问题的原因,本质上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存在很多的差异。
他们经历过不同的事,遇见过不同的人,他站在高台上俯瞰众生不是因为他的自负,他与生俱来的傲慢也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所有人,他甚至分不清对她的施以援手是不是因为仅仅无聊时碰上了她的“与众不同”还是真的有想过她们之间的可能性。
沈谦遇是一个很难看清的人。
她和沈谦遇分开也好。
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
“缘分是一种玄妙的东西。有缘的人天南海北都会走到一起。没有缘分的人即便在同一个城市里也再也没有了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