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29)
“应该……是有的吧。”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像是在脑海里想了又想,遍历循环自己全部的记忆。
郑忻忻眯起眼睛:
“那现在呢?”
闵行沉默了几秒才回答:
“我不知道……现在好像和谁都没有交集。”
郑忻忻轻哼一声:
“如果真这样的话,回答可不该是【不知道】哦~”
她语气一转,带着些认真:
“这就说明你的心还是室外露台的状态。这样挺好的,你的心还能随便装进谁,也能随时随地为别人拼命。”
闵行笑了一声,反问道:
“你这样一说,好像爱上人,是一件奋不顾身又痛苦万分的折磨人的事儿。”
郑忻忻摇摇头,神色忽然变得柔和起来:
““爱怎么会痛苦?能爱上别人,本身就是一种天大的幸运。你说爱,又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寻个结果、做点什么都非要利于自己。力的作用是相互的,水都是能循环的,要是大家都要得好处,那亏让谁吃?”
第19章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六七年的时间被压缩成一个模糊的影子,而话题像脱缰的野马,天马行空地驰骋在酒店的天花板。
直到后半夜,两人才眯了会。
早睡是没有早睡,但早起一定要早起。
天边的鱼肚白还未爬上来,昨晚脱下的衣服还有些泛潮。
她们背上包出发,包里塞满了补给和兴奋。
出酒店打了辆车,司机抬眼看着两人,透过后视镜问:
“看你们背这包,爬山去啊?”
“一般人看日出都是前一天晚上爬到山顶,等到天亮正好拍照下山。你们这后半夜才刚出门,万一上去一看,再错过日出了。”
郑忻忻和闵行对视一眼,大有所悟的样子。
聊得太起劲,这几天压根没做计划。
来不及懊悔。
车停在山脚,她们摸黑上路。
郑忻忻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劣质手电筒,开到最大还不如手机闪光灯亮。
郑忻忻在前边杵着登山杖,爬到一个缓坡,气喘吁吁地停下来:
“我之前还以为咱俩三点半出发,四点半就能登顶,五点一到就能看日出。天衣无缝、万无一失,简直爱因斯坦上身。”
闵行连滚带爬紧随其后,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其实我之前也这么觉得,不过刚才司机那一说,我就有点担心,咱俩不会真赶不上吧?”
山路陡峭,夜色又黑,闵行脚底一不留神就踩到块石头,只听到石头骨碌骨碌滚下去,却也听不到个落地的回响。
两人不敢闲着,边爬边聊天,以此维持清醒。
“你这体格不行啊,平时不锻炼?”
郑忻忻撩开面前的树枝,随口打趣。
“已经是锻炼之后的样子了。”
闵行喘着粗气回她,
“但出厂配置就这样,硬件限制,没办法。”
郑忻忻“啧”了一声,用登山杖拨开腿边的枯枝:
“那不锻炼之前啥样?林黛玉啊?”
闵行笑了笑:
“那倒没有那么夸张,人家林黛玉主要是心病。我是单纯的菜。上大学那会儿,晕倒家常便饭。后来上了班,周末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医院挂水,苦逼呢。”
“这么拼?那后来呢?”
郑忻忻回头看她,眼里带笑。
“后来?被开了。”
闵行淡淡回。
“其实也就折腾那一年,后来就没那么忙了。”
郑忻忻扶了一把闵行:
“这么努力还被开?老板就该喜欢你这样的才对啊?”
“也不算完全被开,半主动半被动吧。”
闵行顿了顿,像是在斟酌用词,
“那天是个晴天,太阳特别好。下午四点,我走到公司天台,往下一望,就看到阳光洒在树叶上,一堆老头老太太在遛狗,全世界都这么懒洋洋的,我的心也跟着懒了。那一刻,我就想,我的心安不回去了啊。我以后只能把自己交给四点钟的太阳了。”
郑忻忻被这话勾起了兴趣,登山杖在地上点了点:
“四点的太阳?”
闵行的语气还是很平淡:
“就是下午四点的太阳。”
“那会儿正是放学的时候,小学生们背着书包挥挥手走出校门,爷爷奶奶开着电动三轮带他们去菜市场买菜,农贸市场热热闹闹,太阳却静静地照在树梢上,窸窸窣窣透到地上,一片金黄。所有的树都在生长。”
她停了停,仰头望着天边,好像那里正有一个迟来的太阳等着她:
“那种感觉,会让你幸福得想眯起眼睛。”
“只想让阳光照在自己脸上,别的一概都不重要。那时候就会觉得,眼睛这种器官在阳光的温暖面前不值一提,我们什么都不必看,只用每一个毛孔感受就好。”
她停了一下,声音低了下来:
“可惜啊,以后很难再以这种心情享受下午四点的太阳了。”
郑忻忻没吭声,只听着。
露水很重,裹住她们的脚步。
“你有没有过这种感觉?”
闵行问,
“好像一切美好的东西都在渐渐离我远去。以前觉得四点的太阳不值得珍惜,每天都能看到。可现在却觉得它那么珍贵。每错过一次,就觉得自己可恶得不行,像是辜负了全世界一样,怎么也原谅不了自己。”
“这是不是很奇怪?”
“所以啊,我想,对我来说,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就是四点的太阳。我本就不是会有什么大成就的人,倒不如退一步,追求一些简单易得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