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士山下(7)
闵行苦笑着说:
“我想着路也不远,就凑合着骑,没想过买挡风被。”
车主倒是挺热心:“唉!南方人啊?刚来北方?北方冬天多冷,可不能这么就和事儿。万幸您人没事。这车多少钱买的?我赔给您。”
这车,其实是她之前从小区二手群里淘来的。
老太太卖的时候说这车以前是接送孙子上学用的。
闵行当时还认真地说:
“那您孙子是上初中了吧?”
老太太乐了:
“哪能啊?都过去多少年了,我孙子早都上大学啦!”
车推过来一看,这车确实也到上大学的岁数了。
能让她骑的小型电动车本就不多,闵行当场拍下。
交易地点离小区有20公里远,闵行怕出事,蜗牛一样骑了回去。
路上,一辆皮卡横着冲过来,闵行眼疾手快,立马按住刹车,但是电动车只“吱拗”着发出几声驴叫,实际一点没减速。
闵行吓得赶紧跳车,这才发现,小破车的刹车已经绣死了——
问题不大,岁数大了而已,刹车修修就好。
既然如此,相聚也是缘分,就叫它“特斯拉”吧。
不过闵行后来才发现,特斯拉最大的问题不是刹车,而是电池不给力,到了冬天基本不存电。
平路上,特斯拉跑不快;一上坡,特斯拉跑不动。闵行只好推着它上去。
她给了它名字,自然也对它有了感情。
她也想过给“特斯拉”加个挡风被,可市面上那些30块钱一件的卡通挡风被都花花绿绿的,幼稚得很,她觉得会破坏“特斯拉”的帅气形象,更影响闵行自己的帅气形象。
闵行说:
做我的车,应该原汁原味,我们俩一起帅。
可现在,特斯拉帅成一块一块的了。
闵行无奈地叹口气——
怎么你还比我先退休了呢?
“我当时500买的,已经骑了半年了,您给我100就可以了。”
那之后,闵行眼巴巴地盼了一周,最后也没盼来暖气。
她有些怀念大学时候的冬天。
她最近几天走着上下班。
天是黑的,路灯只亮半边。
四周静悄悄的,只有她的脚步声在空无人烟的大马路上回响。
她又想起了自己上高中的时候,每天也是这样披星戴月、匆匆忙忙。
但是每次都要把信揣在怀里。
她没有戴围脖、戴手套的习惯,手每次都被冻得通红。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不肯缩缩脖子插插兜。
想来她好像一直这样。冷就冷了,热就热了,身体怎么样,都无所谓。
早上,她进来办公室,从兜里拿出手机,试了几次指纹解锁,没有反应。
她的手有些痒。
她想起来,北方的冬天好像容易手生冻疮,这可不行,她得回去研究研究怎么保养,身体里面怎么都无所谓,外头一定不能看出异样。
全经理这时推门进来。
闵行鼓足勇气上前:
“全经理,物业这几天又在催了,您看我们的取暖费”
全经理没回答她,眼神却瞥向了桌上闵行的笔记本。
闵行还以为老板良心发现了,心里一喜,赶紧说:
“全经理您是要发电脑补贴吗?我在上一家公司每个月有300元的电脑补贴呢。要是之后有新人入职,我们可以参考这个标准呢。”
闵行入职半年用的都是自己的电脑,是一台4年前的游戏本,上了岁数,闵行就自己买了工具改装过几次。但是毕竟硬件条件在那,打开画图软件卡成PPT,运行不了一会儿,就跟空气炸锅一个动静。
她念旧,大学的东西一样都舍不得换。
老板挑了挑眉,似是不悦:
“怎么人家的电脑都是两孔插头,就你的电脑是三孔。你的电脑肯定比别人的更费电。这样吧。你每个月交我200块钱电费,这事儿我就不计较了。”
第6章
闵行灰头土脸地回了家。
最近她不怎么玩手机了。
在被窝里,呼出的热气总会在屏幕上蒙上一层雾,再加上屋子里湿气重,充电口很容易受潮。
她实在不想专门跑到市里的维修店去修手机,一想到那么折腾,每天回家后她干脆倒头就睡,连灯都不开。
不过,她也不是每次躺下就能睡着。
此刻,她平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如果是在南方,天花板说不定会生出霉菌。
多年以后,闵行再回想起来,才后知后觉当时的日子确实过得很苦。
可那时躺在床上的她却没有任何想法。
她既不觉得无可奈何,也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
或许,要是没有人在身边安慰你,让你去对比所谓的幸福,你压根就不会察觉到自己的日子是苦的。
人要活下去,就千万不能自艾自怜,不然自己的心就怯了。再怎么咬牙坚持,也会不自觉地泄气。
“怎么又断电了?”
客厅里传来合租室友的抱怨。
闵行下意识地按了按床头的开关,灯却毫无反应,看来真的停电了。
她睡也睡不着,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起身,在行李箱里翻找起来。
摸着黑,行李箱被翻得乱七八糟。
在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里,她终于摸到了一包蜡烛。
这是去年同事在公司过生日时剩下的。
那天吃完蛋糕,大家收拾东西准备扔垃圾。闵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蜡烛,金灿灿的,有着漂亮的螺旋形状,就像好利来蛋糕店最豪华的生日蛋糕上才会有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