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秒后,通话因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
他再次拨出,自动挂断。再次拨出,自动挂断。再次拨出,自动挂断。
他发给魏芷的消息,也由一开始的“老婆,怎么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到“?”。
九十三个充满压迫的问号,一个一排,占据了季琪琨和魏芷长长的聊天框。
光线幽暗的水站,卷帘门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和窥探,魏芷将震动不停地手机重新放回兜里,从墙上随手取下一张谭孟彦干活时穿的深蓝色工作围裙。
她将围裙的绑带在身后缓慢而细致地打出一个蝴蝶结,又将过胸的黑发用发绳小心地系好。
接着,她弯腰提起了地上一双肥厚的手臂,握着那染有血迹的手腕,她避开地上的血泊,将其拖行至一旁的大行李箱上。光是将这具庞大的身躯扔进行李箱上,就耗费了大量的力气。
她不得不停下来歇息了一会。
然后才去调整这具身躯的手脚位置,使其能完全蜷缩进这个30寸的行李箱里。
接下来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她不能歇息太久。
高档中餐厅里,季琪琨几乎按捺不住想要将手机砸碎的愤怒。
当魏芷的定位从水站终于开始移动的时候,他将之后的事宜交给了副经理,中途退出聚餐。
他厌恶失控的感觉,这会带给他强烈的愤怒。在他踩足油门往回赶的路上,他设想了一百种惩罚魏芷的方法。
让魏芷自扇耳光,让魏芷喝下用开水刚刚冲泡的咖啡,让魏芷在浴缸中憋气,如果她敢擅自冒头,他会用电击器往水中导电。
一切都将由她自己进行。
他会从旁协助指导,使惩罚的严重程度游离在法律之外。
他不会弄脏自己的手,那不优雅,不高明,显得愚蠢。
她会在哭泣和悔恨之中,感受到他炽热的爱,并逐渐皈依,从此以后,将他的每一句话都视为神谕。
十五分钟后,他推开了黑檀色的家门。
家里没有开灯,昏暗的夜色笼罩着寂静无声的大平层,仿佛一个巨大的坟墓。铅灰色的墙壁如同冷硬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四周。极简的家具像是被遗忘的陪葬品,冰冷而毫无生气。
遍布房间的镜面捕捉着本就微弱的光线,将其撕裂成碎片,映射出无尽的空虚,让房间更加荒凉。
魏芷一动不动地坐在黑色沙发上,窗外夜风推搡着灰色云片,窗内则弥漫着一股不祥的血腥味。
一个大开的行李箱躺在落地窗前,两边箱子里都是已经干涸的暗红色血迹。
“……你做了什么?”
他愕然的话语脱口而出,如即将爆发的火山般难以抑制的愤怒,瞬间沉入了海底。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他胸口里喷涌而出。
“魏芷,你干了什么?”他又问。
他缓缓走向魏芷,心中充满了不安。急促的呼吸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慌,尽管他极力掩饰。
她面部对着他的方向,但瞳孔却没有聚焦,神智似乎正在某个遥远的地方徜徉。顺着那张白皙的面颊向下,他看到了她满是鲜血的手。
他后退了一大步,再也抑制不了脸上的慌张。
季琪琨掏出手机,一边往门口退一边决定报警。
这一切都跟他无关,他刚刚才回到家,除了门把没有触碰任何东西。他是安全的,他必须报警。
就在这时,一个幽魂般的声音飘荡在宽阔的房间里。
“翁秀越不会再来打扰我们的幸福了。”
他震惊地看着她。
魏芷慢慢地站了起来,她站在逆光中,模糊不清的面孔像是被黑色的墨水涂抹过似的。她一步一步地,吞掉了季琪琨先前的后退,片刻之后,就站到了他的面前。
直到后背抵上冰冷的大门,季琪琨才意识到自己仍在后退。
“我听你的,解决掉了那个烦人的女人。”
魏芷靠上他的胸膛,黑色的发丝在他洁白的衬衫上留下淡淡的红,鲜血斑驳的双手,环住他的腰,在昂贵的西装上留下蛇行的痕迹。
“只要是你的命令,我什么都愿意做。”她将耳朵贴在他的胸上,倾听着那颗心脏恐惧的狂叫,轻柔而甜蜜地说道,“因为我爱你,我比世上任何人都爱你。”
季琪琨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声响,他努力保持镇静,但内心的惊恐已如野兽般狂奔,无法抑制。
他的手颤抖着,试图拨打报警电话,手指在屏幕上笨拙地滑动,仿佛失去了知觉。
“我没有叫你杀掉翁秀越……我没有提过这样的要求……”
“你叫我让她消失,我做到了。”她带着一丝嗔怒说,“我说了好多次,之前的意外和我没关系,可你都不信。你要我杀她,我就只能硬着头皮杀了。”
季琪琨紧紧贴着身后的门,想要从魏芷的身体里逃脱出来,但他动弹不得,只有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吞咽声。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傻。”魏芷说,“我把人杀掉后,用保鲜膜和活性炭将她包了十几层。这样一时半会外边都不会闻到腐化的臭味。”
“你把尸体藏在家里?”他的眼前几乎发黑。
“怎么可能?”
魏芷的话刚让他跳到喉咙口的心落了回去,又在落下的中途,被一只纤瘦的手紧紧握住,直接攥出了喉咙。
“我把尸体藏在了你给我的那辆车的后备箱里。”她笑道。
季琪琨的胸口连带着喉咙都隐隐作痛,他的牙齿尝到了舌尖的血腥味。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定是个骗局,一定是魏芷的谎言。她不可能这么愚蠢地将翁秀越杀害。一定有诈,一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