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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豚沉没时(113)

“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放弃为梅满伸张正义。虽然季琪琨找到了法律上的漏洞逃脱惩罚,但法律是数千人经历许多代耗尽心血制定出来的,它不是天衣无缝的,但也不是仅凭一两人,两三百人的奸猾就可以蔑视的。”

“五年前,我调查发现季腾坠楼那一晚,季家除了季琪琨以外,还有一个目击证人。”

“当时在季家帮工的夏姓女正在和她的前夫打离婚官司,因为八岁的儿子无人看管,她悄悄带去季家,藏在了储物室的地窖里。巧合的是,在季腾坠楼之后,这名男孩就在地窖里发起了高烧,并对母亲呓语‘哥哥被推下去了’。”

“女佣怕得罪季钟永和季琪琨,不敢声张,很快就把孩子送回了老家,自己也在一年后借故辞职。”

“现在,那名八岁的孩童已经二十四岁,因为一起汽车抢劫案逃亡多年。只要他落网,我相信一定能获得将季琪琨送进监狱的决定性证据。”

在他说话的时候,魏芷一直背对着他。那不是漠不关心,因为他注意到她克制的颤抖。

半晌后,她转过身来,定定地看着他。

“即便你找到证据,这起案子的时效也已经过了。”

张开阳冷静地说道:

“我已经说服了季琪琨的一名前女友,取得了他在交往期间对她非法监禁的证据。”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魏芷哑然失笑,“案情相关,不是应该对我这个无关人员保密吗?”

“我认为你不是无关人员。”张开阳说,“同样,你也不是执法人员。我希望你能信任我,将一切在无法挽回之前告诉我,只要不触及法律,我会尽可能地帮助你们。”

“……我不明白。”她说,“梅满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是一个时过境迁,无人问津的死人。是什么原因,让你从八年前追踪到现在?不要和我提责任,这已经远远超出了责任的范畴。”

张开阳沉默片刻,咧嘴笑了。

这是魏芷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

那张总是眉心微皱,好像肩负着许多难言烦忧的面庞,在这一刻露出了他八年前灿烂的影子。

“虽然我觉得那就是责任的范畴,但既然你不让我提,那好吧。”

“我只能用‘信念’这个词来回答你。”

“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是身为警察的信念,是我在警旗前说出的誓言。我本来没什么特别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但从穿上这身警服起——”

“我想做个英雄。”

魏芷看着他温暖而坦然的笑容,愣在原地,脑海中响起了梅满曾经说过的话。

“你呀——不要总是把别人想得很坏,世上还是好人多的。即便是现在没有遇见,那也是因为,他们在人生的后半段上等你。”

她的眼泪难以阻挡地涌了出来。

很多很多年以前,在那个她铭记一生的十六岁生日夜晚。

梅满拿着刚刚买来的膏药,贴在魏芷手臂和小腿随处可见的淤青上。虽然她再三说了根本不疼,但梅满还是用最轻柔的力气,去慢慢抚平了膏药不平的褶皱。

“你胆子可真大,往下看的时候,你不怕吗?”梅满后怕地说道。

“不怕。”她老实说道,“只要把脚下想象成一片柔软的青草地就好了。我在网上查过,跳楼是最轻松的死法。”

在之后的人生中,她无数次地为那一刻说出的话而感到痛彻心扉。

她的每一个生日,在梅满死后都变成了忌日。

如果没有说那句话就好了。

她不停歇地想。

她的一生没有多少快乐的记忆,她的眼泪,更没有哪一次是因为幸福而流。

但此刻,她并非是因为痛苦而流出眼泪。淌进嘴角的泪水也并不涩口,那股带着暖意的咸,让她感到了落日时分被拍上海岸的浪花,在夕阳下闪着金灿灿的暖光。

她本打算不被任何人理解地战斗。

爱曾经杀死了她,但也在许多年之后的这一刻,拯救了她。

“你向我发誓——”

“说我可以信任你。”

她说。

张开阳的身影已经模糊不清,但他坚定而沉着的声音,仍清晰地传递到她心灵最深最黑的角落。那里没有光,没有温暖,只有一个用狗链亲手困住自己的小女孩。

“我向我承诺用生命来守护的人民发誓——”

他说:

“你可以相信我到最后一刻。”

光芒撕裂了无边的黑暗,温暖的朝日驱散了冰冷。那条血迹斑斑的狗链一寸寸粉碎,虽然她过去的伤疤永远不会消失,但她再一次获得了与人链接的能力。

模糊的视野中,她看到张开阳朝她伸出的手。

若干年前,梅满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与这只手重叠。

“……我的名字?”她抚摸着小臂上的膏药贴,喃喃说道,“我不喜欢我的名字。”

光滑柔腻的膏药贴表面,遮住了那些可怖的突起鞭痕,她不习惯那种感觉。

“那我叫你小瓜子好了。”梅满满面笑容道。

“为什么是小瓜子?”

“因为小瓜子最终会开成向日葵啊。”

从来没有人期望过她能成为那样灿烂明媚的存在。就连魏芷自己,也没将自己和那种美好的事物联系到一起过。

这个名字和膏药贴给她的感觉一样,都是她强加给她的东西。

但她不觉得不快,反而珍惜地接受了这个名字,就像当时的她,不断地抚摸那张沾染上温度的膏药贴一样。

“那我叫你猫咪姐姐吧。”

“为什么是猫咪姐姐?”梅满惊讶道,“难道我看上去像猫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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